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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大好的晴天,明裳却惊出了一身凉汗。她忽然惊觉,或许,瑜贵嫔根本算不得那位的心爱之人,君王哪有情爱,不过是一时的兴趣,合了心意便宠着,处死瑜贵嫔的表姊也非是因为瑜贵嫔,而是因那女子害了瑜贵嫔肚子里的皇嗣。
明裳忍不住心生害怕,入宫这条路太过艰险,要面对后宫的勾心斗角,帝王的深不可测,伴君如伴虎,不知何时,她就会成为下一个王采女、下一个阮嫔、乃至下一个瑜贵嫔。
毕竟才十七岁的姑娘,娇养在家中,再聪慧,在那位面前,终究是有些胆怯。
绘如见主子失神,想到主子入宫后的种种,劝慰道:“主子不必过多担忧,主子不是瑜贵嫔,主子家中也没有瑜贵嫔不知廉耻的表姊,主子聪慧灵动,心思活络婉转,奴婢来看,皇上对主子的宠爱远在当年瑜贵嫔之上。”
绘如从不会说奉承之言,每一句都是真心实意,她确实未从后宫里见到过像宓常在这样的主子。后宫嫔妃待皇上从不敢像宓常在这般娇纵任性,也因此,皇上待宓常在的颇多纵容。最要紧的,是主子谨守本分,从不主动加害无辜之人。皇上虽不
理会后宫事务,但后宫嫔妃的品行手段看在眼里,之所以宠着宓常在,也是因清楚主子与后宫别的嫔妃有所不同,只要主子不变了性子,不贪慕帝王的真情,不论日后宫中是否会进新人,主子在皇上心里都会有一分席位。
后午,上林宫出云阁的袁才人就被押进了慎刑司。事情很快查明,袁才人有一回到上林宫正殿给主位嫔请安,不小心烫伤了宝珠公主,被阮嫔责罚,跪一整日,却不知那时袁才人是有了身孕,腹中的皇嗣未等查出就化成了一摊血水。阮嫔这
才知晓害怕,威逼利诱不让袁才人将这事儿说出去,袁才人无依无靠,又不得圣宠,只得生生吞下了这口气,自此怀恨在心,终于等到机会,才伺机报复。如此结果令人唏?,终究是自作孽不可活,倘若阮嫔当初没那么嚣张,而今也就不至于失了
皇嗣。
沁着凉气的雨丝飘入窗内,廊下摇摇欲坠的青绿忍受着渐渐逼近的萧瑟寒凉。
“主子,喝盏茶水,暖暖身子吧。”翠苏捧着热茶到陈宝林跟前,陈宝林拢着双手,青丝透着股凉,去了御花园没到小半刻,就开始下了雨。翠苏一路护着主子跑回知画斋,仍是不免被雨水浇湿了衣衫。
陈宝林不受宠,知画斋伺候的奴才自然也就不尽心,宫人大多跑回耳房躲懒,上上下下只有翠苏一人忙着伺候主子,翠苏添完茶水,又忙跑去给主子灌汤婆子取暖。
?窗外吹进徐徐的凉风,陈宝林眼色淡下来,找着的手不自觉握紧。
雨水整整下了一夜,翌日推开窗,淋淋漓漓的满是发冷的水汽。
全福海躬着身子进殿伺候,近些日子皇上心情不大好,后宫嫔妃的争风吃醋,不知暗地里害死了多少皇嗣。皇上重视皇室血脉,更重视自己的孩子,阮嫔这回小产,缘由居然是如此令人震惊,全福海心里清楚,日后若不是因为宝珠公主,皇上
是不会再去上林宫,阮嫔在皇上这,是彻底失了宠。
大魏山河千里,国家这么大,皇上肩上担的是社稷江山,总不能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后宫的嫔妃身上。后宫那些娘娘主子们争着抢着讨皇上欢心,一旦触及自身利益,便用尽了手段,不达目的不罢休,一面做着皇上厌恶的事儿,一面巴巴地要求
皇上的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他自个儿都已看透,只后宫的娘娘主子们至今仍不明白。
全福海敛了心思,默不作声地奉上茶水,候到一旁研墨。
半摞的折子批完,李怀修捻了捻扳指,左手托起青釉瓷碗的底座,茶盖碰了两碰杯沿,饮下茶水。全福海深知皇上的习惯,皇上喜欢饮山泉的熟水,最好茶叶泡开,七成热,茶水端进来前烫热卷茶,批完大半的折子,这时候饮最好。
李怀修撂了茶碗,指腹不徐不疾地摩挲两下杯底儿,“小公主还哭闹么?”
全福海顿了下,觑了眼皇上的脸色,恭恭敬敬地回,“昨儿个是没有了。”
阮嫔得知袁才人害自己小产的原因后,悲恸欲绝,好似对袁才人被打入冷宫颇不解恨,情绪时好时坏,待小公主的态度也不如以前,前儿个,全福海才知晓,阮嫔不知哪来的火气,竟然还打了宝珠公主,这么大的事儿他可不敢耽搁,忙去通禀
了皇上。皇上亲自去了上林宫,嫔又哭又求,宝珠公主也跟着哭,要留在阮嫔身边,这才作罢。打那之后,阮嫔才消停下来。如今后宫里头,宝珠公主可是皇上唯一的血脉,阮嫔主子再不知珍惜,等皇上震怒,才是彻底追悔莫及。
李怀修阖起眼,脸色很淡,没再过问这件事。
御案上的奏折批完,今儿朝堂上也没生出什么大事。全福海垂着头不敢再多言。
良久,他才听见皇上开口,“今夜去永和宫。”
柳美人还在禁足,皇上要去永和宫,定是要见宓常在了。全福海觑了眼皇上的脸色,似乎也不像是要召幸宓常在的意思,他垂头应下,没再敢吱声。
阮嫔小产后,皇上久不召寝,今夜难得进了后宫,竟又去了顺湘苑,后宫的嫔妃们都有些嫉恨宓常在的好命。阮嫔仗着怀了皇嗣,没少给宓常在脸色看,而今宓常在还没做什么,阮嫔就被害得小产,料想宓常在私下不知有多得意。
明裳不知旁人所想,得知今夜皇上要过来时,态度颇为淡然,这些日子她想明白了,既已入宫,便再无回头之地,这条路,走不走,早就由不得她。
入了秋,明裳肩头多罩了一件披风,素净的白色衬得那张未施粉黛的小脸如出水芙蓉,待圣驾进来,明裳带了宫人,规规矩矩地近前做礼,低眉顺眼,有模有样。
内殿关了?窗,挡住外面的凉风,李怀修绕过屏风,一眼就看见了案上抄写的宫规,歪歪扭扭的字迹并不上心,他掠去一眼,坐到窄榻上,随意捡起案上堆着的野史札记。
李怀修便是这样的人,愿意宠着时,任由你作天作地,不愿意宠着,便看都不愿意看上一眼。
今儿约莫是来兴师问罪的,明裳并不心虚,她本就没做错什么,更何况,这种事,她又怎么阻止得了。
明裳跪坐到一旁,纤细的指尖缠住男人的衣袖,绕啊绕啊,黏黏糊糊的,玩得高兴,乐此不彼一般。
终于惹得李怀修不耐,他捉住了女子的小手,“胡闹!”
“嫔妾哪里胡闹。”明裳水雾似的眸子极为无辜,“皇上要嫔妾侍寝,进来一句话也不说把嫔妾晾在这,分明是皇上觉得要嫔妾好玩。”
嫣红欲滴的唇瓣一张一合,明眸皓齿,粉面桃腮,尾音儿掐着软软糯糯的音调只叫男人酥到了骨子里。
她甚是知晓,什么模样讨他喜欢,怎么做能让他消气。
李怀修喉结微动,轻扯起唇,眼眸沉下睨着这张雪白的脸蛋,“朕宠着你,你也要知晓分寸。
男人声线一如往常的淡漠,明裳却从中听出了吓人的冰冷之感。她指尖下意识掐紧,伪装得再好,在心思深沉的帝王面前,也无所遁形。
殿内静了一瞬,明裳侍奉君侧这些时日,也有些猜出这位流露给她的态度,皇上要是真对她动怒,早就不会来这顺湘苑。
她咬紧了唇,蓦地背过身子,只给男人留下纤瘦窈窕的背影,颇有赌气的意味。
“皇上还是不相信嫔妾吗?”
这女子在他面前用的小性子一向如此,李怀修这回没想惯着她,冷声去问,“你既察觉不对,为何不早告知于朕。”
明裳深吸了口气,又将身子转回来,眼眶里憋出泪水,有些委屈,“嫔妾无凭无据,要如何告知皇上。皇上几番警告嫔妾在后宫不要有所动作,嫔妾怎么敢查的明白。插手太多,难免皇上会认定是嫔妾动的手!分明是嫔妾最为无辜,皇上却偏生
只怀疑嫔妾,来嫔妾这里兴师问罪!“
这女子逐字逐句,有条有理,竟叫李怀修说不出话。诚然,她并无不错,后宫最为聪明的做法,就是明哲保身,她没做错什么。
李怀修冷冷睨她,“朕何时怀疑过你?你倒是不吝啬往朕头上扣帽子。”
明裳泪水盈盈,娇声幽怨,“皇上既然没怀疑嫔妾,那时在上林宫,为何还一直让嫔妾跪着,嫔妾回来后膝盖又青又紫,整整养了数日才好。皇上疑心便疑心罢了,嫔妾不敢说什么,总归嫔妾在皇上眼里不过是个逗闷子的玩意儿!”
李怀修捏着的扳指倏然一紧,顿时沉了脸色,“放肆!”
不知是被戳中心思的恼火,还是因这女子的自轻自贱,让他胸口无端堵了一股火气,憋闷难堪。
李怀修自诩修养足够,在前朝臣子有三分怒气七分震慑,还从未被一个女子说得生怒。
她倒是能强词夺理,当时那种情形,后宫嫔妃十之八九针对于她,他让她起来,岂不是更成了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至于今夜,他是恼怒这女子存着别的心思,不知为何,倘若是换作旁人,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这女子不行,不论何
事,他都见不得她对自己有分毫的隐瞒。后宫嫔妃于他而言无甚不同,唯待这女子,总有偏心。
但他是帝王,自古以来,帝王断不会向旁人解释缘由。
李怀修脸色寒了下去,没有如以往去哄这人,由着她在耳边聒噪。便是在这时,殿外小太监急匆匆传话,抻着脖子朝里头大喊:“皇上,大喜!大喜啊!方才承明宫来禀,杨嫔主子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