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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渐停,外面出太阳了。
清冷的隔着糊窗子的纱绢照进来,甘玉竹穿着白绫灰鼠皮的长袄,头戴金簪镶宝石,垂眸不语时,便是温柔仕女。
小白圭趴在她腿上啃甘蔗,百无聊赖地逗弄着猫咪。小猫故意炸着毛,收起爪子,用爪垫跟他打架。
大家吃?了,就喝茶水,过一会儿,甘玉竹和林子境下围棋去了,林子境和林妙妙看着小白圭练剑,不时爆出惊呼声。
“天呐,你简直文武双全啊龟龟!”林念念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简直爱死了。
小白圭腼腆一笑:“哪里哪里。”
甘玉竹看着他们,心里的郁结就放下了。
几人离开读书那个环境,都是几岁的小孩,凑到一处亲亲热热地说话,累了就回房睡一觉,想看书了,张家的藏书也多。
眼瞧着就到年节下,该过年了,村里明显的热闹很多,大家见面时,不管平日如何,现在总是笑眯眯地打招呼。
特别是秀兰婶子,她勤快又能吃苦,天天早出晚归地卖烧饼,她家女儿也去林宅作坊当学徒,攒了好些钱,先前还上不起学的狗娃子也送去私塾读书了。
她家特意买了鸡蛋、猪肉过来做谢礼。
“要不是春容嫂子和云娘愿意带我,我哪有今天这样好的日子过,你对我们好,我们心里都知道。”她把一篮子鸡蛋放下,笑呵呵道:“云娘,你别推,给白圭补身子的。”
赵云惜神色温和,满脸感怀:“你家日子好,是婶子勤快能干,我都羡慕你。”
王秀兰笑眯眯道:“现在我家伢儿在说媒,有姑娘相中他踏实能干了,眼前说定,等年后开春就成婚。
“那好,家里添了人,你真是享不完的福。”赵云惜笑着恭维。
王秀兰笑得见牙不见眼,越想越觉得心中满足:“要不是你带着我们卖烧饼,我们哪有这样的好日子过。”
她心里门清,就是张家婆媳俩待她好。
她说完就要走,最近过年,天天赶大集,她都在卖烧饼,有人一买就是一箩筐,她得提前做几筐子带着。
“我先回去忙。”她笑眯眯道。
赵云惜给她摆手:“那你去,有空来吃饭。”
她把鸡蛋整齐地码在橱柜里,心里很高兴,都是沾亲带故的,她愿意帮忙,但是对方没有一点表示就会很失落。
不图这东西,就是一点精神上的慰藉。
甘玉竹看了,笑着道:“都说看一户人家好不好,不要光听他嘴巴说,要问问邻里评价如何,要看看兄弟姐妹亲不亲,要看看孝顺不孝顺,云娘这一切都做的很好。”
赵云惜闻言微怔,腼腆一笑:“大家很好,我心里都念着。”
她笑起来眉眼柔和似星光,怀里的白圭和她露出同样的表情,甘玉竹摇头失笑。
看向正在发呆的林子境,笑着问:“怎么见你闷闷不乐?”
林子境垂眸:“我.....听到你那句话,有些伤怀。”
那日。
风雪极大,和爷爷从张家台回去后,就把他和大哥叫书房去了。一番话说得他俩瞠目结舌,泪流满面。
他现在还记得当时情景,想起来依旧心痛。
“你俩跪下听。”
“爷爷的话,你俩要牢牢记得,你爹不在江陵,你曾祖母年事已高,你继祖母尚且年轻,你俩便是林家的顶梁柱,往后要撑起林家。”
“我不在,你俩要多孝顺她们,她俩性子柔和良善,你俩行走间多护着。”
“子坳明年下场考秀才,到时候县学读书,平日里谦恭些,不与人起冲突,有些事忍忍就过去了,不是爷爷让你生吃亏,实在是你爹娘糊涂,我再无法护你。”
“云娘不走科举的路子,四书五经过一遍,叫你祖母认她做姊妹,有张家这地头蛇护着,你们老弱妇孺少挨欺。”
“白圭性子好,人也聪慧,你所学尽数教他,家中藏书由他看,到时候他踏上青云梯,有云娘在,必回头保你们。”
“去县学了,交朋友也要细思量,近君子而远小人,那等欺辱同窗贪图富贵之人,千万远离。”
“若要深交,你要看他和家人亲不亲,问问乡邻他喜不喜,他若一味愤懑辱骂,子坳啊,这样的人千万要远离。”
“你俩起来别跪着了,听爷爷的话,万事俩兄弟商商量仔仔细细,只是往后可要苦了你俩。”
林子境听完天都塌了,他不服气,去寻了继祖母和曾祖母,交代不用说话,就冒着雪立在门口去看爷爷就行。
后来爷爷果然没提起这茬。
这会儿听见继祖母说起,他回忆起来,心里愈发难受起来。
自古忠孝两难全,爷爷忠于他的风骨,可这家老的老少的少,紧紧地拖拽着他。
林子境回神,笑了笑,温和道:“没什么,就是想起来和光同尘。”
赵云惜看着从窗格中射来的光,里面有灰尘飞舞,她歪头看了看,幽幽道:“小孩总是考虑哲学问题,容易长不高。”
林子境顿时挺直脊背。
他会长高的。
赵云惜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果然还是小孩,装得跟小大人一样,深沉个什么劲。
穿越后,真是老学究、小学究扎成堆,都看?了!
林子境神色幽怨起来,她不懂他的苦。
小猫咪跑过来,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吭吭哧哧地往他身上跳,他这个地方是个晒太阳,小猫咪盯很久了。
“小猪咪不要欺负客人。”赵云惜把它拎下来。
林子境连忙护着:“我们是可爱的小猫,什么小猪咪?”
他看向怀中沉甸甸的猫,肚子肥嘟嘟,像个圆滚滚的木桶,纠结片刻,眼一闭,违心的话就脱口而出:“多瘦啊。”
赵云惜沉默了。
他说瘦就瘦吧,孩子刚才都快哭了,就宠宠他吧。
甘玉竹精神不济,玩了会儿就困,赵云惜就带她三进睡觉,笑着道:“火炕一直都开着,注意关门窗,留个小缝就行,我让福来陪着你,它很乖的,免得你害怕。”
“小白狗~过来!”她冲着福米招招手。
甘玉竹还是觉得橘色土松叫小白狗很值得吐槽,但狗都愿意,她还是别吭声了。
赵云惜把她安置好,这才出去。
在准备晚间的饭,说是做古董羹,索性杀只鸡做底料,这样吃起来香些。
又让张文明去廊下摘点羊肉下来,就二斤的就行。
让冻在外头,等晚上用刨子刨点羊肉片下来,应该是好用。
好一番折腾下来,天已经黑了,林子帮着砍柴烧火,特别踏实。
众人又是择菜又是洗菜,几个小孩忙得不亦乐乎。
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张文明去开门,就见冷着脸的林夫子,和满脸无奈正作揖打招呼的林子坳。
“夫子请......”他连忙客客气气地把人往屋里让。
正在厨房忙碌的众人,瞧见林修然板着脸出现那一刻,都有些懵。
“咳。”赵云惜清了清嗓子,笑眯眯上来,温温柔柔道:“夫子来的正巧,我们刚好要开始吃饭了。”
“文明,去地窖里把我酿的桑葚酒拿出来给夫子喝。”
古董羹就是火锅,现在没有辣椒,但是有茱萸、麻椒、大料等,她总算是复刻差不多。大家的口味比较轻,她也照顾到了,没放太多茱萸。
用得是烧茶水的小炉子,把炒菜的小铁锅给揭下来用,大家也吃得尽兴。
羊肉片都是现刨的,格外香。
林修然刚开始还推辞,说自己不饿,但是古董羹咕嘟咕嘟地冒泡,涮出来的羊肉特别香。
“我跟你说,这羊是东村羊倌家养的,他家养了三代羊,肉嫩又不膻腥,特意去买了一只羊过年吃。”
林修然吃着香喷喷的羊肉,看着她用刨子刨羊肉还是觉得稀罕。
他吃得很香,满脸感叹:“你这开个店卖古董羹,肯定也赚钱。”
赵云惜轻笑:“等相公考上举人,要去荆州府读书,我们去荆州了,我就开个店,卖各色吃食。”赵云惜幻想一下,觉得很是快乐。
其实江陵也好,离京城很远,最大的土皇帝是辽王,但沾他的光,她公公是王府侍卫,这么点庇佑,就足够他们在江陵生活的很好。
林修然欲言又止,半晌才意味不明道:“有些人适合读书,有些人不适合,有时候多想想旁的出路,比死盯着一条路要好。”
他点到为止。
赵云惜想起他先前看了张文明的文章,直接闭眼让拿走,心里顿时有明悟,幽幽道:“等白圭长大也未尝不可。”
这话林修然没有反驳,甚至颇为赞同:“白圭只要踏踏实实地读书,修心、修身,未来的前途不会差。”
一旁的张文明听出味了,幽幽一叹。
连灌了几杯酒。
“吃菜吃菜,尝尝这冻豆腐,在锅里吸满了汤汁,也可好吃了。”赵云惜笑眯眯地劝。
甘玉竹尝了尝,点头:“确实好吃,你脑子灵活,主意也正,这肉是真好吃!”
她连吃了两碗,看得林修然很高兴,柔和地夸赞:“喜欢吃就多吃点,平时胃口不佳,吃那一点,给我心疼坏了。”
甘玉竹嗯了一声。
赵云惜一直在默默观察,她刚开始不太理解甘玉竹为啥嫁给林修然毫无怨气,接触下来,听她话音里透露出来才知道,她家有钱,却是商户,需要人庇佑,而林修然来的正好,他俊秀儒雅,纵然年长,却能免她所有烦忧。
赵云惜不太理解婚姻,想来她只要愿意就是好的。
“夫人不能喝酒,就喝点香露,吃这古董羹容易渴。”赵云惜连忙给她倒水。
林修然笑着接过来,递给甘玉竹,还轻声细语地示意她慢点。
几个小孩战斗力不行,吃一会儿就撑了,去一旁玩,而几个大人吃着菜,喝着酒,倒是吃了很久。
新院子够住,大家就都没离开。
赵云惜帮着安顿好,光是烧水都烧了五大锅,怪不得大户人家需要烧火丫鬟,是真累啊。
她喝得有些晕,用手背贴了贴脸颊,把大家收拾好了,立在廊下看星星。
雪夜,冷风,星辰。
家人,朋友。
她弯了弯唇角,本来有些迷糊,被冷风一吹,更是不大精神了。
张文明走过来,躬身哄她:“回屋睡觉吧,我把水拎过来了。”
赵云惜茫然地看着他,眨了眨眼睛,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福米,别闹。”
雪色下,她脸颊微红,唇瓣轻翘,张文明靠近了些,抵着她的额头,言语温柔:“好,我不闹,回房睡觉。
冷风四起。
赵云惜腼腆一笑:“好。”
她跌跌撞撞地往内室去,酒意涌动,懒洋洋地窝着。
张文明无奈,脱掉她的鞋袜,用锦帕擦拭,这才塞进被窝。
他定定地望着她熟睡的模样,实在挪不开眼。
半晌才伸出手,轻抚她光洁微烫的脸颊,用掌心轻轻摩挲,神情中充满了落寞。
张文明低头,近到能听见她的呼吸声,却强忍着抽回手。
她素来温婉,突然要强起来,定然是伤透了心。
是他不好。
张文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去浴室洗漱过,这才回来,躺在床榻内侧,借着雪色去临摹她的轮廓。
隔日。
赵云惜睡醒后,还有些懵,晃了晃脑袋,起身洗漱,她看向书房中正在练大字的某位,冲他欢欣地摆摆手:“相公,早呀~”
张文明眸光沉沉地盯着她。
赵云惜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疑惑地望着他,歪头:“相公不开心吗?”
张文明神色愈加复杂起来。
就见林修然和甘玉竹相携而出,见了她就笑着打招呼。
一时间,小院中又热闹起来,林修然吃过早饭就要带他们走,结果都不愿意,他只得自己回。
连玩了三天,甘玉竹才依依不舍地带着孩子们走。
室内猛然一空,赵云惜还有些不习惯,做饭时添水都多了,舀出来一半才对。
转眼就到了除夕。
天没黑,到处就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还有人在放烟花。
漆黑的夜空中,星辰和烟花交相呼应,端的迷人。
赵云惜和李春容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张镇砍柴,张文明烧火,小白圭打水,甜甜剥蒜,各有各自要忙的事。
正吃着,张茂过来减,说是他们还不去吃年夜饭,都在等着了。
几人索性把做的饭菜都端上,再提了礼物,这才往老宅去。
他们到时,张?和菊月大娘在门口等着,冻得直跺脚,见了他们来,连忙亲亲热热地迎进去。
“怎么还带菜来?”张?想想侄媳做饭的好吃劲儿,连忙伸手去接。
菊月也连忙道:“快去屋里坐,烧着炭盆,很是暖和。”
她俯身抱起小白圭,笑眯眯问:“想不想大奶奶呀?“
小白圭甜滋滋地回:“想,大奶奶新年快乐呀~”
“这就拜年了!明天给你俩大红包。”菊月笑眯眯道。
小白圭呲着小米牙,笑得很是快活,他确实喜欢红包。
甜甜牵着李春容的手,腼腆地冲大家笑着。
都坐定了,才开始招呼着吃年夜饭,这吃起来讲究慢,从天擦黑开始吃,吃到夜深了,再续上瓜子、点心、甘蔗等过年必备套装。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
老太太很高兴,和张诚还玩行酒令,输了就灌儿孙们,赢了就盯着张诚必须喝。
赵云惜想,果然一个猴一个拴法,老太太这整治老头的手段真强。张诚素来有豪爽侠义的名声,寻常妇人还真管束不住。
张诚被灌多了酒,被张搀扶着回屋睡觉去了。几个孩子倒是兴奋地在院子里跑跳玩耍。
赵云惜一直以为,自己能熬年成功,然而生物打败了她,到点就困得不行。
桌上的盘子得很高,赵云惜和菊月坐在一起闲聊,就听她笑着道:“每年就咱家在路边倒的饭菜多。”
过年时时有客,这剩饭越积越多,等到年十二,就倾倒在路边,也算是辞旧迎新,来年富余的意思。
赵云惜点头,和菊月大娘聊着天,紧接着就有人上前敬酒,她就再把张家人认一遍。
“不行了,回去睡觉了,撑不住了。”她困得听不见江陵未来的地区规划了!
隔着一堵墙,男人们那高昂的嗓门还是传来了,规划江陵未来属于常规,他大伯已经在规划荆州府的未来了?
李春容见她困,就跟她一起带着孩子走了。
白圭倒是兴奋,左兜里揣着饴糖,右兜里揣着点心,快乐回家。
踏着月色,福米跟在几人身后,空气中都飘着硫磺的味道,偶尔还有放鞭炮的声音。
赵云惜回去,倒头就睡。
太困了。
她的生物钟不容忤逆。
*
大年初一就更忙了,要去村里挨家挨户拜年,还要去林宅拜年,小白圭换上新衣,包得严严实实,这才去各处拜年。
跟走马观花一样,各家闲聊几句,就各自散了。
拜年时,各家都备了五辛盘,再有椒柏酒、桃汤、屠苏酒、胶牙等,大人来了喝酒,小孩来了吃糖。
赵云惜、张文明带着小白圭好一通跑,转悠一圈,客客气气地作揖行礼,说几句吉祥有意头的话,小白圭被塞了一兜兜的糖、瓜子、铜板。
赵云惜都想变成小孩了,收压岁钱真的很快乐。
等回去后,再拿着火纸去上坟。
张家祖坟也一大片了,刚开始墓碑和坟头还简单,后面明显能看出来有钱了,张诚他爹那辈,好多人的坟头都是砖砌的,看着就不一样。
赵云惜虔诚地拜了拜。
“祖宗们,保佑张文明和小白圭考上举人,进士,给你们烧纸了,你们在地下多保佑。
“记住啊,他叫张白圭。”
她认真叮嘱。
小白圭在软垫上磕了两个头,奶奶气地许愿:“祖宗保佑我娘称心如意,干啥啥行想啥啥有。”
几人烧了点纸,放了鞭炮,许了一堆愿,这才施施然回家。
回家后,就开始数铜钱,白圭的小兜兜里满满当当全是钱,普通村人给几个铜板,有钱人家给银角子。
“白圭,你自己收着钱。”赵云惜没有没收他的压岁钱,还给他一个钱罐子让他收着。
张文明在边上羡慕坏了。
“我儿时的压岁钱,都被娘收走了。”他满脸感慨。
赵云惜瞥了他一眼,哼笑:“还要还礼呢,想收就收。
她家现在也是有钱了,若是没钱,肯定也要他上交的,毕竟还礼真的是一大笔钱。
一直到初十,她每日都和李春容有做不完的饭,和收拾不完的家务。
每天都有一群亲戚来,大家脸上挂着笑,你夸夸我我夸夸你,你来给我拜年,我去给你拜年
把她累到不想说话。
等年后过了十五,张镇去上值,张文明去县学走一趟,发现还没修葺好宿舍,又回来了。
赵云惜倒是恢复了读书。
张白圭亦是。
但教学的换成了夫子,林子坳拿着纸笔,虔诚地在底下听课,他要参加春闱。
她突然就理解了,甘玉竹年前跟她说的那番话,夫子人留下了,但心志未移。
夫子要求高,又严格,赵云惜不敢懈怠,跟着认真听。
从头到尾教一遍,先通读一遍,讲一遍释义,就花了三个月时间。
转眼,梨花就开了。
赵云惜立在厨房内,正帮着砍鸡肉,李春容要去东街摆摊,天气渐渐暖和,她在家闲不住,光靠织围巾那点小钱,实在不肥。
“头一日,少卖些。”她笑眯眯道。
李春容应了,她笑着道:“我没打算多卖,先去看看行情。”
行情很好。
原来摆摊的地方,已经被占了,卖炸鸡的换成另外一家,人家卖了一冬天,大家都已熟识。
但周围的街坊邻居都认识李春容,见了她来,连忙来买她的。
“你怎么一冬都没出来,我们可想你了。”
“就是啊,你家的炸鸡滋味不一样,皮酥柔嫩,实在好吃。”
“好久没吃了,真不得劲,你去了?”
“你那个排场的大孙子呢?咋没带出来?”
好几个妇人围着李春容,七嘴八舌地问着。
“去年初冬,天冷雾大,儿媳妇不准我出来,说是早起太危险了,这世道不太平呢。”李春容笑眯眯地解释。“现在开春了,冰化了,才准我出来。”
众人这才恍然。
等晚间赵云惜放学回来,李春容笑嘻嘻道:“看看,五只鸡卖完了!”
她把鸡翅留下,打算晚上热热吃。
“娘,你真厉害,宝刀未老啊!”赵云惜夸赞,笑眯眯道:“家里还得靠你。”
李春容喜滋滋地点头。
两人说着话,赵云惜笑着道:“你可以跟秀兰嫂子他们说,今年还要卖小公鸡,会跟大家收,这样大家一起赚钱,彼此心里才好受。”
“我们自己多养点,反正老宅空着,干啥买别人的,贵啊。”李春容舍不得,这里面都是利润。
赵云惜连忙解释:“和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一个道理,沾了你家的光,还要来说你不好,那别人自会骂他们。”
李春容恍然,赧然一笑:“是我想了,总觉得要多赚点钱。”
赵云惜笑了笑,没说话。
跟以前上班一样,她隔壁的同事,每天都装着小饼干,等上班到一半,就投喂她,东西不贵重,但就是会念着她的好。
她也学来了,有时候花很小的代价就能办事,就是平时维护的好。
累也是很累,但有用。
他们卖炸鸡,要是自己养鸡自然可以,但是养出能满足每日半只鸡的需求,那得多大规模,规模一大就难养,就累人,现代各种科技维护,古代可没有,还不如卖个人情。
“就像我爹做屠户,他也养猪,但不会多养,收别人的听着是比自家养要贵些,但最起码都是健康猪。”养殖户家里的牲口,那真是一死一大片,血本无归。
李春容懂了,笑眯眯出去,没一会儿就回来。
“跟你秀兰婶子交代了,说咱家今年还卖炸鸡,让她多养些鸡,让她帮忙跟村里的乡亲说说。”她叉腰,办事效率绝对高。
她家要小公鸡,大家心里就有数了。马上到养鸡苗的时间,选择倾向也很重要。
赵云惜笑了笑,温和道:“说不定等明年夏天我就又要陪你摆摊了。”
她猜测夫子会重新梳理一遍四书五经,就把她扫地出门了。
但是像白圭他们考科举,那读书时间就要十年起,不光要来回背熟,背释义,还要积众家之长,主流当然是程朱理学,但还有很多经典释义,都要去记。
而赵云惜不需要科举,那就是囫囵吞枣一遍,知道有这么回事就行了。
她的课程明显紧了很多,学起来有些许吃力的感觉。但人会自我调节,她很快就适应这样的节奏,并且乐在其中。
琴棋书画也已入门,她目前秀才娘子的身份足够用了。
她心里都明白。
“回来好啊,我就盼着你回来,你在家,我就有主心骨了。”李春容喜滋滋道。
她是真盼着她能回来,儿媳有主意,人心也善,她很喜欢。
果然,等桃花开的时候,夫子通知,赵云惜的小灶时光即将结束,她明年就要结束课业。
她背着自己的小书包,快乐回家。
“明年只有小白圭上学咯。”她笑眯眯道。
小白圭:QAQ
“想和娘亲一起读书。”他艳羡极了。
赵云惜笑了笑,温柔道:“我读书,原本就是夫子宽容,要不然我怎么能进后宅读书,如今四书五经通读一遍,只要我用心,家里还有夫子给的那么多藏书,足够我研读了,不能给夫子带来麻烦。”
小白圭乖巧点头,牵着娘亲的衣角,乐滋滋道:“那我回来教娘亲!”
赵云惜笑得眉眼弯弯:“好呀,那白圭要认真听课,回来才好教娘亲读书!”
小白圭重重点头:“嗯!”
他会的。
两人手牵着手回家,就见李春容和甜甜正在门口蹲着洗衣裳,甜甜在帮着拧床单。
赵云惜上前接过,她看了看甜甜,琢磨:“我怎么觉得甜甜壮实很多。”
把床单拧干,晾在衣架上,她这才拉过甜甜跟她比身高。
“去年才到我胯骨,今年就到心窝了?长好快。”
李春容听见她说,也过来看:“是不是肩膀宽了?把白圭衬得跟小鸡崽一样。”
白圭:?
他看看地上乱跑的小鸡,再捏捏自己肥嘟嘟的小肚子,表示不服气:“我是壮实的大老虎!”
赵云惜哈哈一笑,把白圭大老虎提起来,摆在甜甜身边,确实有点小小的干巴一只。
单看他还是只斯文俊秀的小可爱伢儿。
“是甜甜壮了点。”她捏捏肉,都很紧实,没有虚胖的感觉。
两人好奇一阵,也就没看了。
毕竟不算什么大事。
“娘,壮壮的好,还是小小的好。”甜甜眼巴巴地看着她。
赵云惜毫不犹豫道:“以自我生存能力来说,自然是壮壮的好。”
甜甜安心了。
“不过甜甜会说话了,可以送学堂读书去了。”赵云惜笑眯眯道。
甜甜捂住小嘴巴,连忙装作不会说话的样子。
然而,她还是被打包送进族学了。
甜甜哭唧唧地和李春容分开,眼泪啪啪掉,然而李春容把她递给张茂,示意他多照看着,扭头就走了。
“小树,你也帮忙看看,甜甜性子软,你们谁敢欺负她,我揍你们!”
李春容挥了挥拳头。
小树:…………………
他看着肉嘟嘟的可爱小姑娘,无奈道:“我欺负她干啥,我还是个外人呢!”
也就是借着赵云惜的光,他才能进族学来,要不然还得去东台寺边的私塾。
“甜甜乖乖的哦。”他叮嘱。
小树年纪大了,并不适合送来读书考科举,但刘氏一口气全打包送来,束?都按着东台寺那边给,一点没少,她想让孩子读书,但是不想占便宜,让女儿难做人。
是张诚和张?牵线建的族学,张家人都可在私塾读书,大家还是比较放心的。
李春容一步三回头,特别舍不得。
从捡回来到现在,两人日夜在一起,几乎没有分开过,她光是想想就忍不住掉眼泪。
“你说甜甜要是受不了,一个人哭怎么办。”
“甜甜还小,会自己如厕吗?”
“甜甜中午能吃饱吗?”
她就算在卖炸鸡,也不停念叨,赵云惜听得无奈:“要相信孩子,那是咱张家的学堂,谁疯了欺负她,至于小孩间闹矛盾,吵架拌嘴打架都是难免的。”
白圭也跟着劝:“奶,姐姐不会受委屈的。”
有夫子管着,非常严厉。
李春容这才消停了,想想也是,自己家的学堂,确实没什么愁的。
“你是不是秀才娘子?先前卖糯米包油条的?我记得我们家小女儿就是你给起的名字。”有个妇人走上前来,仔细打量片刻,这才笑着问。
赵云惜不记得她了,却没有点明,笑着道:“是你啊,你家女儿现在可好?”
“白白胖胖的好着呢,你现在卖这是啥?咋卖的?“
“闺女好,心里就踏实,我们这卖的叫炸鸡,就是鸡肉炸出来的,二十二文半斤,买半斤送一两,买一斤送二两,你要多少?”
见妇人犹豫,显然是先前没吃过,赵云惜笑眯眯道:“你尝尝,喜欢了再买。”
妇人尝了一块,品了品,毫不犹豫道:“我买一斤,刚好我男人今天回来了,给他下酒吃。”
真香,真好吃。
赵云惜给她称了一斤二两给她看,又给她添了两块,笑着道:“下回再来啊姐。”
那妇人见她送这么多,顿时高兴地笑了,数了铜板递过来,乐滋滋道:“还是你做生意实在。”
一个时辰就卖完了。
李春容目瞪口呆,那她每天呆到下午才卖完算什么,不过她没有儿媳会说,也没有她热情。
“留两斤,给相公送去。”赵云惜笑着道。
李春容闻言期待:“那现在去吧。”
两人推着小车,一起往县学走去,赵云惜还记得头一回来县学时,对于学堂那艳羡的心情。
如今想来,竟恍若隔世。
到了县学门口,她先给门子窗台留了个铜板,这才笑着道:“我是甲班张文明的妻子,过来给他送些吃食,可否劳烦帮忙喊一下。”
门子本来斜着眼有些不耐烦,见了铜钱就笑:“小牙,去甲班喊张文明!”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从不远处撒丫子跑过来,跟一阵风似得冲进县学,片刻后,带着男人出来了。
张文明穿着一袭雪白的?衫,身姿挺拔清濯,正大踏步走过来。原本晦暗不明的眼神在看到三人时,瞬间挣开几分光明。
赵云惜笑了笑,快步走上前,冲他露出大大的笑容:“相公!”
她笑起来,眼睛像黑葡萄一样亮亮的。
“云娘。”他快步走过来。
“咳。”李春容牵着白圭,轻咳了一声,张文明这才看到娘和儿子也在,顿时有些羞赧,笑着道:“娘,龟龟。”
四人走远了些,离开县学门口,就听赵云惜笑着道:“我们来卖炸鸡,想着给你留一点吃。”
他在县学里头,学校食堂自古至今都难吃,让他补补身子。年前耽搁了两个月没有读书,现在一个月才休沐两日。
张文明提着荷叶包,心下感动,似有千言万语想跟娘子说,碍于亲娘在,只得咽下了,只低声道:“再有三天我就回去了,你怎么今日过来卖炸鸡?不是要上课。’
“今天休沐哦。”小白圭昂着脑袋,软乎乎道:“想爹了,就来看看你。”
张文明欲言又止。
李春容看出来了,她在这影响小两口培养感情,打算离开给他们腾位置,连忙道:“我还有事要忙,先去一步。”
然而赵云惜俯身抱起小白圭,立马道:“我们跟你一起,相公,你回去读书,我陪娘回家去了。”
张文明有些不舍,他眸光晦暗,拽着她袖摆不撒手。
李春容都走远了。
“你们这个月在家怎么样?可有什么难处?我抄书赚了二两银子,书肆说我的字大有长进,给开价高了。”
“......“
张文明目光定定地盯着她。
春日风暖,阳光照在身上很舒服,空气中有槐花的香味,幽幽的,直往人心里钻。
白圭奶里奶气回:“我和娘很好,没有什么难处。”
张文明嘴角一歪:“我知道。”
张白丰满脸难以置信,用眼神控诉,知道你还问。
“我会照顾好娘的,你放心就是。”张白圭挺起肉嘟嘟的胸膛,拍了拍,自觉十分豪迈:“爹,你一年不回家都没事。”
赵云惜贴贴他小脸,快活地点头:“相公,你专心读书,我会照看好白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