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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惜翻着手中的书,她和白圭一起启蒙,他背完《大学》、《中庸》、《孟子》,林修然觉得他进度太快,得停一停,这才让他背唐诗。
而她,还跟着大家一起背《中庸》,进度和思比较,真的差一截。
“龟龟,你别急着学,才三岁半,二十岁下场科考都要夸你一句青年才俊,不必着急,你现在就是要吃好玩好睡好,快乐长大。”
他学得太快了。
小白圭轻轻嗯一声,苦恼道:“可我没着急,也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就是慢慢在背啊。”
只能说,天赋异禀。
赵云惜摸摸他的头,老怀甚慰。
放学后,她一回家,就见十来个男人正挥汗如雨,隔壁的平地挖了大坑,一个老头正提着扁水壶,给大家倒水喝。
张?瞧见她回来,就过来了,乐呵呵道:“材料就位,直接叫人来挖地基了,把地基打好,再往上建房子就简单。”
赵云惜脆生生道:“你全权负责就好。”
李春容正在做饭,她絮絮道:“原本和秀兰嫂子一起做事挺好的,现在她去卖烧饼卖上瘾了,整天早出晚归见不着人。”
“给我累的,又喊你花婶过来帮着给工人做饭。”
买菜、备菜,一群几十个男人,忙起来也是要命。特别累人,需要专门有人照看着。
赵云惜连忙安抚:“建房子是人生大事,要娘多操心了。”
张?坐在院门口喝茶,眼睛还盯着做事的工人,一刻也没松懈,见有不对的地方,茶也不喝了,连忙过去看着。
甜甜坐在灶前烧火,小脸被火光映得红红的,她冲着白圭甜甜地笑。
“姐姐,走,我教你读书。”白圭兴致勃勃道。
甜甜小脸一垮。
她不是很喜欢读书,那些文字在她面前乱蹦乱蹦的,看得她十分苦恼。
但还是跟他手牵手出去了。
“春容嫂子,在家吗?”
“在,进来。”
王秀兰手里提着一兜烧饼过来,放在桌上,笑着道:“今天多做了些烧饼,你拿去给工人吃,这东西耐饿。”
赵云惜连忙道谢,打量着面前的女人,瘦了,黑了,但精神头很足。
“是不是丑了?本来嘴都大,一瘦更明显了。”王秀兰嘴里说着,脸上却带出几分笑。
李春容顺便接话:“嘴大吃四方,好事。”
两人寒暄几句,便各自分开了,王秀兰也要回家给一群孩子做饭吃。
晚上是糙米粥,跟以前的纯糙米不一样,两把白米一把糙米,煮出来喝着清爽浓香。
吵了茄子肉沫、豆角炒肉,还蒸了喧软的花卷。带着葱香的花卷微黄,带着麦面特有的香味。一口咬下去,像是咬在云朵上。
小白圭很喜欢,连吃了三个。
赵云惜也饿了,和小白圭你一个我一个的吃着。
刚穿越过来时,家里只有糙米饭、糙米粥可以吃,她恨不得顿顿吃肉,闻到肉香味就很香。
但吃多了肉,会发现最简单的粗茶淡饭亦有妙处,五谷杂粮特有的甘甜味,叫人吃了还想吃。
“尝尝你秀兰奶奶做的烧饼,烤得焦黄,上面还撒了芝麻,吃起来焦香扑鼻,可好吃了。”赵云惜将烧饼一分为二,俩孩子一人一半。
白圭捧着跟他小脸一样大的烧饼,慢慢地啃着。
而甜甜一口下去就哎哟一声。
“怎么了?”赵云惜连忙问。
甜甜一张嘴,一颗小牙齿就从嘴里蹦出来,砰地一声掉在木桌上。
“掉牙齿了!”赵云惜看她是下牙中间掉了一颗,有些慌张。
还是李春容有经验,不以为意道:“乳牙,没事,下牙扔到屋顶上!”
说着捡起乳牙,对着房顶一扔。
本来满脸惊慌的甜甜瞬间嘿嘿笑起来:“扔咯~“
赵云惜笑了笑,拍拍她小脑袋,现在头发都长到眉心了,头顶的小揪揪一晃一晃的很可爱。
缺了一颗牙齿的甜甜有些害羞,特别是被白圭盯着看的时候。
几人又重新坐回去吃饭,就听门外乒里乓啷地响,李春容连忙出去看。
就见刚才说回家做饭的王秀兰,气势汹汹地拿着擀面杖,追在一个小姑娘后面。
那小姑娘瞧着八九岁,到大人的肩膀高,小圆脸上一对吊稍眼,见有人出来,立马躲在李春容身后,大声嚷嚷:“我说错了吗?我是姑娘不假,我五岁就烧火,六岁就踩着凳子学烧汤,割猪草、喂鸡喂鸭,哪样不是我干的?还要洗全家的衣服,
洗不干净还要打我?我就想问问,我是亲生孩子吗?”
“割稻谷、插秧,我不会?”
“就这还要说养闺女不如养头猪,猪养一年还能杀着吃,闺女没啥用。”
“就你小儿子有用!想读书你就起早贪黑地卖烧饼!”
“他说我偷吃他的烧饼我就偷吃了?你要不想要我,那就把我给容大娘,我给她干活!当童养媳也行!”
赵云惜:………………
虽然但是,她家不要童养媳。
她吃瓜吃明白了,大概就是家里的姑娘活也干了,坏处也落了,为着家里狗娃子一句话挨打,就来搬救兵。
李春容听了连忙道:“丫儿,你说啥胡话,你知道童养媳过得啥日子就敢说?你娘.....”
她要劝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命里缺孩子,连检的甜甜都稀罕地整天带着。更别提是亲生的。能干的活都是她自己干,不叫甜甜沾手。
但王秀兰不一样,生了八个站住六个,儿子闺女一大把,她看见就烦。
“老子不欠你吃穿,就是对你好,谁家姑娘不是这样过来的?老子打你一下你就想翻天,家里就咱俩,我忙不过来你就得干活,要不然家里的活谁干?”
王秀兰也委屈,她半夜三更就起来做烧饼,忙了一天,就有了一口烧饼就两口水,回来还得给一大家子做饭,偏偏小闺女和小儿子闹得不行,她就打了闺女,结果闹开了。
小女孩丫儿蹦着骂:“要干活一起干活,要挨打一起挨打!”
丫儿被王秀兰揪着耳朵拎回家了。
赵云惜和李春容对视一眼,都有些唏嘘,家里那么多嘴要吃,一个人确实应不开,一般都落在家里女儿身上。
“我看丫儿挺有主意,人机灵,叫她试试能不能进甘夫人的作坊。”赵云惜是赞同丫儿的话,有个出路总是好很多。
李春容点头:“那丫头是可怜,人也勤快。”
吃了回瓜,几人也饱了,就把餐桌收拾起来,再把灶房给收拾干净。
李春容神色微怔:“突然觉得人少少的也挺好。”
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
赵云惜深有同感地点头,她安抚道:“每家过日子的情况都不一样,咱先住自己。”
李春容做事勤快,聊着天,就把灶前抽乱的柴火码整齐,闻言笑呵呵道:“你快忙去吧,家务不叫你沾手,咱家人少,家务也少,你别担心。”
两人说着话,厨房又恢复干净,这才出去各忙各的。
赵云惜把自己的作业尾巴补上。
“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当最后一笔落下,她才舒了口气。
侧眸一看小白圭,他窝在太师椅上,靠着福米的脖子,怀里抱着小猫咪,橘色的夕阳洒在他身上,微微翘起的唇角可爱极了。
赵云惜露出温柔的笑容,看着福米求救的眼神,连忙把白圭抱起来,揽在怀里,轻手轻脚地抱回卧室,放在床上。
小白圭睁眼看了看,长长的睫毛颤动,又睡着了。
赵云惜坐在床边,盯着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就笑,这孩子真是太可爱了。
他长得真好看。
她竟然找不出一点缺点。
白嫩的小脸,粉嘟嘟的嘴巴,挺翘的小鼻子。
完美。
她越看越喜欢。
心里的喜爱快要溢出来,她想起以前看到的一句话,那就是,当母亲生下孩子,她大脑中的某个区域就开始工作,从此再也不会停歇,终其一生,都将爱她的孩子。
赵云惜垂眸,轻轻地握住他的小手。
孩子反馈过来的爱,纯净,炽热,是他生命的全部。
怎能叫人不爱。
她笑了笑,轻手轻脚地回书房接着练大字。看书、学习、赚钱、漂亮崽崽都有了,真是令人满足极了。
隔壁传来施工的号子声,也令她勾起唇角,日子在慢慢变好。
见天色昏黄,她就去洗洗睡了。
第二日,她刚醒来,又听见号子声,惜了下才反应过来,是隔壁在建房子,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起身洗漱,收拾好,再把白圭薅起来。
白圭向来是一喊就起,今天也不例外,他读了书,知道害羞,还学着自己穿衣服。
“我会。”他说。
赵云惜就随他折腾,有不合适的地方,帮忙整理一下。
她今天起来得晚了,李春容已经摆摊去了,灶上还给热着饭。
赵云惜吃过,把门锁钥匙交给张?,看着已经挖了大坑的地基,瞬间为大家的效率点赞,真是厉害。
两人手牵手上学去了。
张?守着盖房子,他二弟家里,人丁薄,当年做生意靠张镇的钱,这回发达靠侄媳的方子,做起事来,自然尽心尽力,完全当成自己的事情在做。
周围的工人瞧着他坐在一旁喝茶,领头的上前,笑呵呵地恭维:“这张家台,就数你们这一支发展的好,瞧瞧你们几个兄弟,你这赚钱赚的多,拔下一根汗毛比我腰都粗,你这老二家,原本说他老镇是个浪荡子,谁能想到,人家会生,孩子考秀
才,孙子又机灵,听说也是聪明的很,想必读书不成问题。”
“这要的娘子是赵屠户家的?那人也是个汉子!”
张?听罢,顺手给领头的倒茶喝,慢悠悠道:“那时候我爹流血又流泪,你们是一概不记啊,你现在好好带着做工,往后有你小子的好,这房子,你给踏实了干,到时候盖得漂亮了,你名声打出来,再想找活就容易了。”
领头的是个三十岁的汉子,名叫沈况,征兵两回到他头上,都活着回来了,虽然没长什么本事,到底胆子练大了,跟着做了几年瓦工,硬是琢磨着起了个施工队。
沈况点头:“张哥,我办事你放心,但凡出一点差错,我以后都不干这行了。”
他说完就监工去了。
赵云惜刚到书房,就发现林子坳讲课时有些走神,她初时还不知为什么,等晌午见甘夫人穿戴整齐,一副见客模样,而林子坳也换了一套月白的蜀锦直裰,头发也重新梳过,心里就有数了。
她抱着白圭,跟着上了马车。
林子坳在前面骑马。
他频频回头。
赵云惜被他弄紧张了,而甘玉竹一开口,她就笑了。
“我好紧张,我才这样相看不久,转脸就要陪孙子去相看,好生奇怪。”
两人对视一眼,空气都干涸几分。
“是呀,我也这么觉得。”
赵云惜想,她还没看过,穿越后就直接有了相公,现在也要陪着别人去相看了。
“没事,咱就去看看,不行就当积累经验,哪有一回就相中彼此的。”
没有那么巧的事情。
两人互相打气,整理了衣冠,这才进了江陵县的一处私宅。
私宅很是雅致,假山草木,各有排布,但处处透着低调的气息。
两人相携下了马车,就有人过来引荐。
“若是紧张,在门外深呼吸一下,等入门了,就算天塌下来,你的表情也稳住。”赵云惜小声交代。
林子坳面色凝重地点头。
一行人往内走去。
正厅坐着一个貌美柔婉的妇人,挽着髻,斜斜地插上一根镶着宝石的金簪,简约又奢华。
穿着白绫短袄,织金撒花的马面裙,端的富贵。
赵云惜心想,她也算是见识到富贵了。那布料瞧着真的不一样,质感很好。
各自上前见礼,林子坳在门外时,紧张又忐忑,这会儿端正行礼,瞧着就是翩翩少年郎。
玉带锦衣,意气风发。
赵云惜在心里点头。
她和甘玉竹并肩坐着,笑吟吟地听着妇人和小夫子聊天,从日常活动聊到功课,林子坳一一答了。
“去请三姑娘出来见客,有远亲到,她应当见见。”
赵云惜猜测,这是初试满意的意思,还要再看看孩子的意见。
她看向林子坳,就见他眉眼微垂,很懂礼的没有乱看。
很快就进来一个小姑娘,约莫十二三岁,瓜子脸,杏仁眼,眸光灵动地望着几人,脆生生请安行礼,走到林子坳跟前时,顿了顿,这才侍立在妇人跟前。
两家的根底,早已互相透过,这回来,应当是看看孩子自己的意愿。
片刻后,小姑娘跟丫鬟回去了。
甘玉竹和妇人寒暄片刻,也带着赵云惜、林子坳、张白圭坐上马车回家了。
“这姑娘不错,面相好,性子端方不失灵动,生得也好。”甘玉竹极满意,她看向门帘外骑马的男孩:“子坳,你觉得如何?“
门外静了片刻,只有风呼啸过的声音,才有粗噶的男音响起:“全凭祖母做主。”
几人回到林宅后,坐在亭子里喝茶,甘玉竹端着茶盏,看着清澈的茶汤,用杯盖撇了撇浮沫,这才温和道:“你母亲不在此处,有什么想法,你尽管跟祖母说,结亲结亲,都是一辈子的事,不光要门当户对,你喜欢那姑娘也至关重要,回去好好
想想,再给我答复。”
她说完就走了,亭中一时间只剩下三人。
“云姐姐,你觉得如何?”他问。
赵云惜回忆着见到的女孩,觉得确实不错,就看着林子坳,温声道:“是个好姑娘,家世也妥当,就看你喜不喜欢了。”
林子坳满脸茫然。
赵云惜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懂,瞬间也是,两个小学生,都是孩子,哪里懂这个。
“走了。”她牵着白圭的手,离开了。
她看不懂婚姻,也谈不上有什么经验。
白圭拍拍自己吃吃喝喝圆滚滚的肚子,有些回味:“娘,小夫子什么时候还相亲。”
他去就是吃喝气氛组。
这种同大家对小孩都特别宽容,给吃给喝给玩,他就抬个耳朵听,还挺有意思。
“你这孩子。”果然都吃瓜是人的本性。
赵云惜也有些意犹未尽,看着青涩的少年相看,那种??细雨下的青梅汁水感,太令人感叹了。
“再看看两家接触。”她说。
谁知??
就这么定下了,能叫孩子看,两边家长都看好了,说的是林宅清贵,虽然是退休的老臣,但孩子有前途,过了县试,想必考秀才不难,生的也好看,没什么能让人指摘的。
那姑娘不排斥,这边积极些,就开始走礼了。
赵云惜叹为观止。
但甘玉竹有些崩溃:“我才二十出头呢,他们过几年成婚,我该把重孙子了。”
这话头止住,都没再提,当初选择嫁个老头,这些都是眼见会发生的。
从林宅回来,她吃了一肚子瓜,还有些意犹未尽,畅想一下白圭长大、成婚、生子……………
根据婆婆需要帮着小儿带娃的习俗,她就觉得,多赚钱势在必行。
她不会带孩子。
没带过。
她的记忆中,这时候没有尿不湿,只有尿布,也就是说,不管屎尿都是手洗的,甚至没有橡胶手套。
这样发散思考一下,她顿时呆滞起来。
孩子虽好,尿布难洗,且生且珍惜。
她想,日子还是一天一天过,小白圭不必快快长大,她还没做好当婆婆的准备。
她害怕。
她没有李春容那横扫家务的日常和勤快。
赵云惜捧着白圭的小脸蛋,珍惜地啾了下,这幸好是个宝宝患,要是跟林子坳一样,很大一坨少年,她也受不了。
白圭反亲回去,眦着小米牙笑。
两人坐在院中玩了一会儿,就见李春容背着甜甜回来,累得喘气:“不行了,背不动了,这孩子跟小猪崽一样。”
甜甜红着小脸,捏捏自己的脸。
赵云惜听她这么说,也跟着打量,她伸手也捏了捏,甜甜的肉很紧实,现在是胖了些,小脸肉嘟嘟的。
“那你别背了,让她自己走,累了就歇歇。”
小孩跟秤砣一样,沉甸甸。
甜甜乖乖点头:“走,自己。”
李春容看着她又短一截的衣裳,摸了摸下巴:“甜甜是不是又长高了。
感觉还壮了。
“是有点,没事,女子壮了,有力气是好事。”赵云惜拍拍她的肩膀:“多厚实,多有安全感,刚捡到跟小鸡崽一样。”
她说完,脸皮子就是一抽。
她震惊地发现,自己竟然也觉得大胖孩子好。不过在古代确实是这样,代表着伙食、发育不错,不容易生病夭折。
“你大伯问地窖设在哪?我就定了设在厨房边上,拿东西也方便,不敢设外面,万一被贼惦记上,偷走事小,冬天可没粮食卖。”
李春容絮絮地交代着:“这群梓人行,干活肯下力气,不过我每天都找你娘定半扇猪,给他们添伙食。”
她心疼。
自家都没吃这么好。
但是一想人家干体力活,就是要吃肉吃干粮,要不然支撑不了这么强的体力劳动。
“咱也吃好点!我每天带十只鸡卖得正好,也很能赚钱,让你们仨都吃香的喝辣的!”
李春容很有干劲。
赵云惜被她情绪感染,也跟着勾出笑容,愣是多练了一张大字。
她端详着自己的字。
“写得很好,我虽然不会写,但时时给文明收书房,也能看懂些,你这字,美的像幅画。”她越看越喜欢。
“女子也能读书识字,写得一手好字,你真厉害。”李春容摩挲着微微湿润的字迹,眸中满是艳羡。
赵云惜望着外面的夕阳,温和道:“这世道,总有一天,女子也能像如今的男子一样,读书、科举,走上朝堂。”
李春容想象不来是个什么场景,她咂舌:“乖乖,女人能做官吗?”
赵云惜笑了笑,“也许。”
两人没多说,李春容过来把书房顺手整理过后,这才哼着小曲出去了。
她儿子好,儿媳好,孙子好,相公老了也省事,她身体好能赚钱,简直越想越有劲。
赵云惜把书包整理好,就出去陪着她一起做饭。
“你别来忙,把你功课做好就行了。”李春容笑眯眯道。
就两大两小的饭,她做得很快。
赵云惜轻笑着不说话,又是添柴烧火,又是剥蒜,手里也没闲着。
“我看银楼掌柜又送来一车花瓣,你多做些放着,到时候也轻省。”李春容笑着道。
赵云惜腼腆一笑。
等吃完饭,请了人过来帮着清洗花瓣,她连夜把香露蒸馏出来,这是很漫长的活,到凌晨才熄火去睡觉。
连弄好几天,才算把这一批给弄出来。
而李春容三更起床收拾炸鸡,卖到晌午回来,歇晌一个时辰,再起来囤冬菜。
赵云惜帮着她围,先前育苗的萝卜苗长大了,她俩全部都摘了,清洗、焯水,略微生一些,再放到算子上晾着。
晒干了就收起来。
“菘菜和萝卜再种一茬,冬天就靠这了。”
赵云惜看着仓库里摆着的菜,眼花缭乱,从茄子干、豆角干、木耳、黄花菜、腌黄瓜、芹菜干.......
“能晒的都晒了?”她问。
李春容笑眯眯点头,他们种那么大一片,家里人少,根本吃不完,她当时就淖水晒干了,一点点围这么多。
“小半年呢,我还担心不够吃,等你二婶开塘了,我们买点藕、鱼,还能吃点新鲜菜。”
赵云惜:………………
“到时候我们房间烧起炕,屋里暖和,试试在房间里种菜,万一能成呢?”这时候没有大棚技术,但她相信农作物肯定坚强。
李春容连忙点头:“我就信你一句话,试试不一定有用,但不试肯定没用。”
把萝卜缨都晒干,又重新种了一回这回是要等着长萝卜的。
白圭怀里抱着小奶猫,身后是小白狗,亦步亦趋地跟着两人,小腿踢腾地勤快。
在院里来回窜,忙得不亦乐乎。
等忙完了,天色已经擦黑,赵云惜刚一坐下,小白圭就依偎在她怀里。
“娘亲,我还想听杨家将。”他露出意犹未尽的表情。
赵云惜想想,请一出戏的钱,现在还真是舍不得。
“杨家将这样的大戏,耗费金钱很多,娘亲现在没有能力请,等以后娘亲能办到了,带你去看,好不好?”
杨家将出场人物众多,要大几十人的剧团才能撑起来,这真的是没点丰厚财力,根本撑不起。
由此可见,低调的林宅,背后的银钱更是数不胜数。
白圭乖乖点头。
赵云惜就哼给他听:“三六九我嘞父,点兵校场……………”
白圭也跟着哼。
两人曲调乱七八糟,但词都记个大概,两人拼拼凑凑,把关键选段也给哼出来了。
李春容听着都震惊了。
“你看过杨家将的词本?”
两人摇头,就那日听过一场戏,后来就没有接触了。
李春容顿时无言以对,那日听戏,她也是在的,大概剧情是记得一点,像这样的细节,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你俩这记性………………”她惊叹。
赵云惜和白圭冲她腼腆一笑。
见天色擦黑,李春容就带着甜甜回屋睡觉,赵云惜带着白圭回屋睡觉。
她枕头下放着斧头,这样才安心,隔壁建房子,来来回回都是人,再加上别人都知道这里放着砖瓦,这偷走是能拿去卖钱的,万一冲撞了,她手里有武器也不慌神。
人员来往复杂时,枕着睡也安心。
古代真的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特别是贫富差异大,她家又都是老弱妇孺。
还是防备些好。
隔日睡醒后,李春容又忙去了,她起身,和白圭吃过早餐,这才手牵着手去林宅。
刚踏出家门,她有些恍惚。
“叶子黄了。”明明三伏天刚过,她还没等来盛夏,却有种初秋的感觉。
“早上的空气也有点凉了。”她喃喃自语。
“所以这就是穷苦的原因。”在气候很好的时候,一年能种两茬稻子,可冬天来得早走得晚,日照和气温不足,所以只能种一茬水稻,缴税后,剩下的自然不够一年嚼用。
中间倒是能种点芝麻、黄豆、高粱,但对于人口多的家庭来说,实在不够吃。
“百姓苦。”赵云惜叹气。
穿越后,她那段时间过得日子已经很苦了,却是读得起书的小康人家。
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至极。
白圭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地往前走,他身上的白缎子随风飘摇,绿色的发带搭在身上,像是冬雪里植物的嫩芽。
小书包里装着作业,他的作业最轻。
等到了林宅,就见门口套着马车,马车上放着用红绸绑着的大雁,还有各色箱笼,浩浩荡荡。
赵云惜牵着白圭刚走近了些,管事脸上就挂着喜气洋洋地笑,过来打招呼,说是今天要去叶宅下聘,老爷都准备好了。
她好奇地望着聘礼,古代重礼节,收拾好马车,就见林修然带着一群人出来,她作揖行礼,没往近前去,但对方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赵云惜:我吗?
说实话,当初林子垣总说她村妇,她无从反驳,因为确实就是村妇,对贵族礼节一无所知。
但对方让她去,她便抱着小白圭上了马车。
甘玉竹正无聊地抠着手手,见她上来,顿时高兴起来,握住她的手,眼巴巴地望着她:“本来不该你去的,是我叫等着你的,你愿意陪我去吗?”
赵云惜无奈点头。
甘玉竹顿时高兴起来,她打开食盒,笑眯眯道:“给白圭备的一点点心果子,路上占着嘴巴不无聊。”
白奶里奶气地拱手道谢:“谢谢夫人。”
把甘玉竹稀罕地不行,她他怀里,一顿心肝肉地叫他。
“我真想有个这个可爱的孩子承欢膝下,你不知我有多羡慕你,孩子漂亮又聪慧,真想抱走。”
甘玉竹满脸诚恳。
赵云惜听她一番话语,不由得无语:“自己生哪有顺手快,是吧?”
甘玉竹点头,觉得很是贴切。
几人聊着天,长长的队伍前行,林子坳坐在高头大马上,穿着白直裰,瞧着沉稳多了,颇有些翩翩少年郎的味道。
赵云惜隔着门帘子看,片刻瞪大眼睛:“娘!”
刚好路过赵家,她一抬眸就瞧见爹娘了,正好还有一头杀好的猪,也绑上红绸带,正要往车上抬。
刘氏茫然抬头,看见自家闺女坐在马车里,顿时露出惊喜的笑容,紧接着白圭的小脑袋从窗户处冒出来:“嘎嘎!”
他惊喜极了。
刘氏瞅瞅马车又瞅瞅自家两个患,骄傲地挺起胸膛,跟来买肉的顾客笑眯眯道:“看看!我们家云娘!”
装好猪肉,车队又开始走。
甘玉竹好奇地问:“你爹娘是屠户?“
赵云惜笑眯眯道:“对呀,我娘可厉害了,一把斩骨刀使得虎虎生威,我爹都砍不过她。”
像她那样彪悍的女人不多。
甘玉竹掀开帘子,看着身高体壮的刘氏一刀下去,厚实的脊椎被砍成两截,顿时颇为震撼。
“她好有力气。”她惊叹。
赵云惜骄傲点头:“是吧,她是很有力量感的女子。”
两人闲闲地聊着天,白圭小嘴巴裹着点心,吸溜着甜水。
“也就这时候,才能觉出你是孩子。”赵云惜将他抱在怀里,用棉帕子给他擦拭着嘴角,笑容温柔。
甘玉竹看着,心里就热切。
“我想抱个孩子来养,就这样两三岁,能听懂点话,陪着玩。”她想象很美好。
赵云惜不置可否。
有钱人家养孩子有奶娘、老妈子,还是比较简单的。
甘玉竹兴致勃勃地望着外头骑马的林子坳,突然发现优点了:“子坳快些成婚也好,快些诞下子嗣,晨昏定省来请安,倒是能抱着玩玩就好。”
赵云惜不喜小孩,她就不腔。
当然,她喜欢白圭。
很快就到了叶府,这次去的是正院,男客被迎到左边院子,女客被上回的妇人迎到右边院子,各自安顿下来。
“甘夫人,这位是......”刘夫人好奇地望着。
“是林宅的学生,赵娘子和她家儿子张白圭。”甘玉竹笑吟吟地介绍。
刘夫人瞬间明了,她俩自打上回在林老夫人的宴会上出现一次,大家都知道,这小儿极聪慧,有读书的根骨。
几人说说笑笑地往里走,一团和气地坐着聊聊天,为了表示诚意,林宅几乎府出动,显然极为重视。
刘夫人面上好看,心里也高兴,牵着三姑娘的手,叫她出来陪客,和赵云惜多聊几句,见不管天南海北都能聊,便更加感兴趣了。
“怪不得林古板愿意收她做学生,叫我我也愿意,你可愿意跟我学苏绣?”刘夫人一手苏绣极厉害,平日根本不愿意收学生。
赵云惜小脸一垮。
上来就拿捏住命脉了。
“刘姐姐,你是不知,这云娘啊,哪哪都长了玲珑心肝,唯独这刺绣一道,怕是被老天爷收了神通,那是一窍不通,不生慧根。”
甘玉竹替她解围。
赵云惜腼腆一笑:“夫人莫笑,这双手它不听话啊,我叫它扎针,它说它不肯。”
刘夫人顿时用帕子捂着嘴轻笑,温和道:“罢了罢了,你既然不擅长,那我就不为难了。”
“我家这三姑娘啊,倒是学得一手好刺绣,一双手巧着呢,就是我舍不得使她,叫她绣着玩罢了。”
这话说得有意思。
赵云惜听得叹为观止,一旁的甘夫人来时忐忑不安,这时候却极为端方,应对得极好。
“刘姐姐放心,到了林家,她就是长孙媳,最娇娇了,我今日还在眼馋云娘身边有龟龟作伴,等青瑶嫁过来,我拿她当孙女疼,你且放心就是。”
甘玉竹满脸慈爱地望着小女孩。
叶青瑶害羞垂眸。
赵云惜看着她害羞的样子,就觉得很可爱。
几人说说笑笑,聊了好久,甘玉竹作为男方家人,还不能让话掉在地上,一直在找话题。
她就觉得很厉害,两个陌生的女子,聊天气聊衣裳聊家庭聊未来聊邸报。
“邸报?”赵云惜静静地听着,她对邸报很感兴趣。听起来就是官方发行的报纸,实在太有意思了。
明朝那么多官员,都需要了解中央政策,就算是闲散官员,你有钱有渠道也能拿到邸报,了解中央行情。
她想看!
她动了动眼神,甘玉竹就知道什么意思,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意思很明显。
晌午还要留下吃饭,叶青瑶刚开始还小脸红红,后面便大大方方的,行事极有条理。
不由让赵云惜想到自己十二三时,那真是每天就想着吃啥、盲盒、谷子、小卡、酷酷女孩。
但是古代,已经要学着做个大人了。
她不由得唏?。
好在刚结亲,彼此都在试探着想要给对方一个好印象,特别能装,再加上互相试探,话题还挺多,她听着不觉得无聊。
而白圭已经和叶青瑶手牵手去玩了。
他生得玉雪可爱,性子又软,读了书,能听懂人说话,软软糯糯地叫青瑶姐姐,真是让人无从拒绝。
叶青瑶稀罕地不行。
赵云惜看着两人走了,暗暗扯了扯手帕。
可恶,还说只喜欢娘亲。
“青瑶姐姐,你比花花还漂亮。”张白圭手里捧着小花花,举起来递给她。
赵云惜在心里疯狂啧啧啧。
叶青瑶接过小花,笑得眉眼弯弯。
刘夫人多看了两眼,稀罕道:“你会养孩子,这样漂亮乖巧,真是少见。”
各家的孩子,一贯娇宠着,三五岁正是调皮的时候,哪里肯坐下来安安静静不吵不闹,还会哄人开心。
人精一样。
她家大姑娘成婚,现在有孕几个月,要是能生个白圭这样的孩子,那她是愿意的。
白圭回来时,腰间多了两个坠坠的荷包。
赵云惜猜测应该是小吃,就没有多管。
结果??
回去的路上,坐在马车上,张白圭打开荷包,就见几面是各色黄豆大小的银锞子,有小元宝、金鱼儿、瓜子、小狗、小乌龟,应有尽有,瞧着极可爱。
另外一个荷包就是常规的糖果了。
“哎呀,这样贵重。“怪不到腰带都坠弯了。
赵云惜把荷包推过来,连忙道:“这可不能收。”
她不肯收,这么一荷包,快有三两银子了,做这样精致,价值还要翻倍。
“收着吧,是青瑶给他的。”甘玉竹自己心里也高兴:“咱龟龟可人疼呢,要不然咋不给旁人。
小白圭嘴里含了一颗松仁糖,把装糖的荷包递过来:“夫人,娘亲吃糖......”
他倒是毫不吝啬。
赵云惜接过吃了,示意甘玉竹也吃,两人吃着糖,心里就格外美滋滋。
“你别说,从小孩嘴里抠出来的糖格外甜。”甘玉竹办成事,去了一桩心事,就格外高兴。
糖果对于小孩来说,就是他们的全部了。愿意把全部捧给你,何尝不是一种炽热赤诚的相待。
赵云惜摸摸小白丰的脑袋。
一行人回了林宅,等回内院后,大家坐在正厅中,看着坐在下手的林子坳。
“你接触这么久,觉得如何?”甘玉竹含笑问。
林子坳起身,走到厅中俯身作揖:“子坳一切听从祖母安排。”
赵云惜发现,他确实沉稳了许多,没娘管的孩子要自己考虑很多事情,自然会成熟些。
“那成,你若是和叶三娘子成婚,便要好生待她。”林家有纳妾的规矩,甘玉竹想说,最终咽下了。
说出来就跟不满林修然的妾一样,她懒得说。
林子坳又一行礼,这才走了。
赵云惜也跟着离开。
两人走到凉亭里,风从面前飘过,吹动着枝叶簌簌作响。
“云姐姐,你觉得叶娘子如何?”林子坳身上的成熟凛然褪去,露出茫然的底色。
“性子是极好的,待白圭也极好,你好生待她,夫妻俩有商有量好好过日子。”其实少年夫妻,要么怨偶要么恩爱。
这世间,唯有恩爱会辜负人。
“我不太懂婚姻相处之道,你也莫听我的,从自己的本心,喜欢一个人,是知道怎么对她好的。”
赵云惜挠了挠脸颊,她也很愁,离又离不了,休又休不掉,爱又爱不上。
一个月就见两回,还没记清长什么样,又读书去了。
看着她这样,林子坳笑眯眯道:“云姐姐,竟还有你不擅长的东西?平日里课业那样好。”
赵云惜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林家长孙,极坏。
林子坳勾起唇角笑了,当凉亭中只有自己时,又落寞地摸了摸鼻子。
他想听听他娘的意见。
可惜他娘懒得管。
他哂笑一声,扔掉手中的枝叶,自顾自地走了。
他往后,绝不叫自己的孩子见不着父母,就连想念也无处可去的滋味,太难受。
赵云惜回了书房,发现自己堆积了许多作业,顿时小脸一垮。
救命啊。
怎么还有抄书这样可恶的作业。
前生今世都逃不了。
白圭倒是乐滋滋的,他只用背下就好,这会儿还有闲心看《水经注》。
林念念和林妙妙把她围在中间,目光炯炯:“叶三娘子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可好相处?漂亮吗?”
“她喜欢我们家龟龟吗?”
赵云惜慢条斯理地磨墨,看着两人急得不行,突然想起来红楼梦中关于贾宝玉的外貌描述,笑眯眯道:“漂亮极了,有言道,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
林念念瞪大眼睛:“你这么好的文采,竟从来不曾用在我身上?“
赵云惜裂开:“我没这样好的文采,还有是你让我形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