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酒楼的时候,正是饭点,酒楼异常繁忙,已经没有了空座。不过他们是老板,饭菜可以端到账房里去吃。陶礼之自然也不会介意,这是外甥的店,也差不多算是自己家,那自然就随意一点了。 冬天吃饭,肯定少不了暖锅,闵悉要了个鸳鸯锅,火锅自然是要吃辣的才过瘾。 火锅上菜非常快,很快,汤底和配菜都上来了,三人围桌吃饭。 酒过三巡之后,闵悉说:“大舅最近很忙吧,看着清减了些,大舅应当多吃些才是。最近很少见到大舅,是因为年底要考课吗?” “这是一方面。户部正在重新丈量统计全国土地,也归我负责,事情多如牛毛。”陶礼之说。 “可是要准备赋税改革?”闵悉问。 陶礼之点头:“对,这是首辅大人的意思,要在全国范围内推广赋税改革。” “具体要怎么做呢?”闵悉表现出一副求知欲很强的样子。 陶礼之说:“尽量精简流程吧,具体做法还不太确定。” 闵悉说:“我听说似乎要取消丁银。” “取消丁银?并无此说法。可能会把丁银、徭役与田亩税等一起折合成银两征收,简化征税方式,避免地方官员作弊。”陶礼之说。 “那就是说,百姓要把粮食折换成银两再缴税?”闵悉问。 “对。” 闵悉叹了口气:“如此一来,百姓还得受一遍粮商的盘剥。那些依附富户的人还是会逃税,对佃户和地少的百姓来说,反而不太公平。”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无论怎样做都会有弊端,历朝历代发展上百年后,都没能破除这一迷瘴。土地兼并无可避免。”陶礼之无奈叹息。 闵悉说:“户部不是在丈量田亩吗?我看不如干脆取缔丁银,直接按田亩收税。可以划分等级,比如15亩一个征收等级,100亩又是另一个等级,田亩越多,税收越高。这样更利于增加税收。” 闵悉的想法是,干脆越过“一条鞭法”,直接“摊丁入亩”,这样才能让那些大肆兼并土地的大地主豪绅们付出更多的代价,让富人承担更多的税收。取缔人头税,这样百姓才会更乐意生孩子,在封建时代,人口是社会繁荣的最重要标准。 陶礼之听到这里,瞪大了双眼:“取缔丁银,按田亩收税?” 他略一沉思,便皱眉道:“这就是割大户的肉啊,朝中上下绝对都是一片反对之声。” 闵悉说:“确实如此。如此一来,百姓也就没有必要依附富户,有利于增加人丁。” 闵悉知道,摊丁入亩那是触及到了统治阶层的根本利益,绝对会收到一片反对之声,可张居正现在大权在握,他有能力把这个税改方式推行下去,毕竟一条鞭法和考成法也是得罪人,他都已经担了骂名,不如干脆得罪得狠一些。 只是这样一来,张居正恐怕会更加操劳,压力会更大,会不会让他提前过劳死啊?想到这里,闵悉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这个想法他跟陶礼之提了,至于他会不会跟张居正说,那就不得而知了。不管怎样,闵悉也算是把自己的想法给传达出去了,也算是尽了人事。毕竟他人微言轻,也就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发表政见了。 回去的路上,云霁问闵悉:“取消丁税是你想出来的吗?” 闵悉看着他笑:“想什么呢?自然别人想的,我不过是个搬运工。不过这个法子相当得罪人,就看你大舅会不会说,张大人会不会做了。” 云霁认真道:“要是真这么做了,朝廷税收肯定会增加一大截。只是那些大户也会把税收转嫁到佃户身上去。” 闵悉无奈叹息:“要不怎么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呢。在我们那个时代,农户种地不仅不缴税,国家还给发放补贴。” 云霁瞪大了双眼:“十四万万人,有多少农户?” 闵悉想了想:“七八亿人口吧,具体多少我忘记了。” “也没有人丁税?” “没有。” “那朝廷不纳税吗?如何维持十四万万人口的大国运营?” “纳税啊,有工商税。虽然农户不纳税,但是他们日常消费所需的衣食住行的工商业产品,在购买时就已经含税了,这税是工厂和商户代收,然后国家从工厂与商户那儿收取。” 云霁道:“听起来,这个工商业税相当厉害,那工商业必定相当发达吧,否则怎能维持一个国家的运行。” “的确。我们的时代不重农抑商,反而鼓励工商业。” “要是那样的话,百姓的负担就真的轻了。” 闵悉笑笑:“相对于现在来说,百姓的确衣食无忧,但也有会有新的负担,买房、买车、子女教育、医疗等等。各有各的烦恼。” 云霁说:“也对,百姓有百姓的忧愁,皇帝有皇帝的苦恼。” “是啊。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闵悉耸耸肩。 很快到了年末,文昌书院放了学生一旬假。云霁可以回家安安心心过个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