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陛下曾经说过一句话,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国家处多事之秋,正是用人之际,更需衡水县这样勇于任事的能才干吏!”策马轻驰,李少游不由感慨道。
“看来国公对这张知县很是欣赏啊!”跟在身边的老参政笑应道。
“一叶可障目,一斑亦可窥全貌!”李少游说道:“此番出来,也调查了不少州县,唯有这衡水县,可称贯彻朝廷与道府政策命令,而未生乱象,处置到位,民情也还算稳定。虽未谋面,对这张知县,我确实心存好奇,若是衡水县治下,都是此般一状,那也算为朝廷又发掘一位干才了!”
“国公或许不知,这张齐贤,也算是个奇人!”参政说道。
李少游扭头看着他:“何意?”
“当年,太子殿下西巡洛阳,那时张齐贤还是一白丁,曾斗胆拦驾,画地献策,差点被侍卫砍了脑袋。对其所献十策,殿下虽未采纳,却十分欣赏此人的胆气与聪敏,并赏赐财资,支持他修学历练,后来赴京参与春闱,省试第一,不过殿试时被陛下点为探花......”参政解释道。
“哈哈!”闻之,李少游顿时爽朗一笑,道:“这么多年了,朝廷内外都知道,陛下钦点的探花,都不是凡人,未必比状元差。这张齐贤,也颇有福运,不只背靠太子,还入了陛下之眼,有此表现,何愁不能平步青云!”
“是!”参政嘴里也满是感慨。
张齐贤如今还不到三十岁,进士出身,已在知县任上有不俗成绩,又有太子做靠山,还在皇帝面前留下了印象,这样的际遇,对于天下大部分官员而言,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只要不出差错,前途坦荡,鹏程万里啊......
相比之下,他们这些老臣,虽然位居一道高官,但仕途基本已经看得到天花板的,毕竟,每年能够调入中枢任职的,实在是凤毛麟角,才干、成绩、背景以及运气,都是不可或缺的。
“国公是否要见见这张齐贤?”参政看李少游心情不错,不由问道。
“不了!赶路要紧!”李少游还是拒绝,淡定地说道:“只要在河北道辖下,以后还怕没有机会吗?”
“吩咐下去,加快速度,赶赴德州!”说着,李少游策马扬鞭,催马向东。
刘皇帝已然起行,继续北上,李少游得到消息,自然不会再回大名府,而是直接寻銮驾而去。衡水距离德州州城不过百余里,翌日午后,李少游便赶到了,注意到城外高挂龙旗的军营,便知道,皇帝行在仍在,还没有离开德州。
收到消息的德州知州带着两名属官,匆忙赶来到城西迎接,亲自给李少游牵马坠镫。无视其殷勤,李少游问道:“陛下在何处,是否御营内?”
知州不敢啰嗦,直接答道:“回国公,陛下昨日驾临德州,行在设在州衙内!”
“引我前往官衙!”点了下头,李少游指示道。
“是!”
于是,顾不得风尘仆仆,李少游扬起鞭子抽打马臀,径直入城,前去谒驾面圣。
州衙后堂,正是一番忙碌的景象,几名内侍以及仆役进进出出,端盘送菜,正在准备着宴席,空气之中都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勾人食欲。
而亲自堂前指挥的,乃是内侍行首喦脱,李少游见了,不由露出几分意外的表情。注意到李少游,喦脱当即迎了上来,姿态放得很低,拱手行礼,恭敬地道:“小的见过寿国公!”
“喦中官,何必多礼,你这可折煞老夫了!”李少游呵呵一笑,他与喦脱的关系倒是一直处理得不错,当然,他们也很难有什么矛盾。
“寿公此言,才是折煞小的了!”喦脱呵呵笑道。
李少游指着忙碌的宫人,玩笑道:“中官亲自准备这些美食珍馐,不会是为了迎接我!”
喦脱当即表示道:“若是给寿公接风洗尘,这简餐陋食哪里足够,当准备更丰盛的筵席才是!”
注意到李少游的眼神,喦脱还是大方地将事情解释了下:“有几名出塞的北伐官兵,自漠北归来,官家特意降谕,宴请他们!”
李少游了然,微微颔首,当即问道:“陛下可曾有空?我当去面圣,还请代为通报!”
“寿公客气了,官家正在沐浴,若是得知您前来行在,定然大喜!”喦脱说道。
稍作安排堂前事务,喦脱亲自引着李少游前去后园,行走间,李少游不露痕迹给喦脱递了一颗夜明珠,喦脱也不推辞,熟练地收入袖中。
喦脱也不是谁的礼物都收的,他也是看人的,寿国公李少游,是属于该交好的。见喦脱那自然的模样,对那珍稀的夜明珠竟无半点惊奇,李少游心中暗思,这阉宦眼界倒是高,只怕平日里没少见识珍奇。
“喦中官,我有一事请教!”
“寿公客气了!有什么话,您且直言,能说的,小的绝不讷言!”喦脱微微一笑。
见状,李少游低声问道:“听说陛下在大名府时,将知府陶鄑撤了,不知陛下那边......”
闻弦歌而知雅意,李少游一点题,喦脱就明白过来了,左右看了看,也轻声答道:“官家的心思,不是小的能够揣测的。不过,既然寿公问起,小的就斗胆多句嘴,官家认为那陶鄑懒政、不孝。”
说完,喦脱就加快了脚步。李少游了然,心中则默默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跟上。陶谷生前,与李少游间的关系不错,陶鄑任大名府期间,李少游也多有照拂,毕竟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如今,刘皇帝亲自黜落了陶鄑,他也不好替其说什么话了,还得考虑陶鄑的事会不会影响到自己。
花厅之内,空气中泛着一阵皂香,刘皇帝刚刚出浴,身上只罩着一套内衣,头发散着,还有点湿。得知李少游来了,直接召见。
“臣参见陛下!”李少游有点激动地叩见。
对李少游的到来,刘皇帝显然很开心,笑着招呼道:“游哥,你我之间,不必多礼,快起来,先坐!”
一声亲切的“游哥”,即便以李少游的心思,也不由陡生感慨,有种莫名的感动。虽然,君臣之间早已不复当年那般亲密的情谊。
刘皇帝翘着腿,珠圆玉润的美貌宫娥替他擦拭着头发。打量了李少游几眼,刘皇帝道:“游哥,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李少游含笑应道:“陛下才是春秋鼎盛,光彩照人,得见陛下康泰,臣这心里也倍感踏实!”
“你呀!还是这么会说话!”刘皇帝笑了笑,说:“你忙着公务,本来不欲召你,你还是赶来了!”
“陛下巡幸河北,臣未能及时迎拜,已是不安!再加上事务暂定,自当前来觐见!”李少游应道。
点了点头,刘皇帝道:“此番北伐,除了中枢诸部司,地方上,就属你河北道,事务最繁,责任最重!我听说,这数月里,你半数都在各地巡察协调,辛苦了!”
“最苦的,还是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大汉将士们,臣若是连尽职办差都觉得苦累,那也有负朝廷所托,不配待在这职位上了!”李少游道。
“此次动兵,可谓尽北方之力,穷南方之粮,要想保证将士安心作战,就必须保证后方的稳定,让将士们无后顾之忧,放手作战!”刘皇帝微微叹道:“要做到这些,就需要你们这些封疆大吏,以身作则。朕此番出巡,目的也在于此,河北的情况,虽只一番粗览,还不错!”
一听这话,李少游心中暗暗一松,就怕刘皇帝又发现什么他没有顾及到的问题。
李少游答道:“这还有赖陛下与朝廷的指导,臣也有体察民情,民间的情况还算安定,这都是陛下二十多年宽治,百姓们感恩戴德,踊跃支持.......”
见李少游开吹,刘皇帝连连摆手:“你就不要替朕揽功了,将黎民百姓的父子兄弟送上战场,他们不骂朕,朕就已经满意了!”
“陛下襟怀大度,可容万物啊!”李少游道。
“好了,赶了不短的路!正好,朕这里张罗了一桌酒菜,一主邀二客,顺便也给你接风了,稍后陪朕好好饮几杯!”
李少游顿时起身,拜道:“臣求之不得啊!”
宫娥已然替刘皇帝扎好了发髻,替他穿衣,落地铜镜中,映出刘皇帝已经有些走形的身体,李少游主动从宫娥手中接过龙袍,帮刘皇帝穿上,嘴里说道:“臣听闻,是出塞远征漠北的将士回来了?”
“是啊!”刘皇帝点头,嘴角微翘:“百战之余,历经生死,归来报讯,朕要亲自宴请他们!”
“陛下爱兵之心,令人感佩啊!”李少游道。
“魏王与赵公少年英雄,定然驰骋疆场,痛击漠北诸胡了!”李少游道。
“两小子罢了,刘旻更是乳臭未干,没有带兵作战的经验,能成什么事!”刘皇帝淡淡然地说道,不过嘴角翘起的弧度,出卖了他的真实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