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弃您,是您,逼得我无路可走!◎
这晚, 未待贺兰泽彻底回神,谢琼琚话语毕,便靠入他胸膛。初时仿若还有一点惧怕, 小心翼翼趴在他肩头。半晌, 见他并无反应,还伸手揽她腰际。她便松下心神,不再撑着抵抗乏力,又合眼昏睡过去。
睡得有点沉,脑袋重重搁在他肩头。
贺兰泽才有些反应过来。
他退开身, 捧起她面庞,脑海一片空白,只愣愣唤她长意。
他唤得有点急,声音便大了些,他想知道她到底怎么了。但是又怕惊到她,便只得压着声量喊她。
可是久病虚弱的妇人, 根本无力应他。
他抱着她,一夜无眠。
翌日晨起, 召医官会诊。
诸人候着谢琼琚清醒。
谢琼琚起来,认得竹青, 认得贺兰泽,但是认不得皑皑, 认不得这间院子。
还未来得及多问一句, 外间日头晃眼, 她头脑混账,头痛欲裂, 只拉着贺兰泽袖角念了个“疼”字, 就没有了意识。
再醒来是傍晚时分, 她仿佛想起些什么,情绪有些激动,赤足下榻,绕过屏风急寻贺兰泽。
她抓着他的手腕,目光在他那条看起来未曾受伤的左臂上穿梭,好半晌红着眼道,“那我家人呢,我的叔伯,手足姊妹们,还有阿弟……我阿弟,他们怎么样了,我……”她抓在他手腕的手,青筋凸出,指尖发白。
又一次晕过去。
至此,她昏睡的时间越来越久,醒来的时候越来越短。
经前后三回她的言语行为,众医官会诊再三,最后一致确定她失忆了。
但她没有忘记全部,只忘记了一部分。
她以往记不住事情,时不时忘记些什么,贺兰泽本也知晓,脉案上亦皆有记录。如医官所言,是她郁症带出了的一系列伤症,没有太好的法子治疗,只能勉强控制。
但是谁也不能料到,她会在一夕之间,彻底将数年里的一切全部忘记。
整整八年的时光和人事,忘得干净。
她的记忆回到延兴十年九月,那个大雨滂沱的夜里,一箭射伤他,然后长剑挑断他臂膀的那晚。
仿若她的人生就到此为之。
仅一十七年,再无后续。
贺兰泽不知道这算好还是坏。
也无人知道贺兰泽在想什么。
确认之初,薛灵枢建议道,“还是将夫人送去红鹿山吧,那边有整个大梁境最好的大夫。这回我亲去陪护,你也好安心回前线。”
竹青乞求道,“主上,都说给姑娘换个环境,或许会好的,你送她走吧。经此一遭,想来也无人再敢谋算姑娘了。”
皑皑说,“阿翁,医官都说阿母没有太多的时日,要不我们陪她出去走走吧。要是当真再没法子,阿母就那么一点时间了……”
诸医官道,“主上还是尽快决策的好,夫人的病情耽搁不起。”
后又有红鹿山薛真人来信,让他半月之内,送人上山,或许能搏万一。
贺兰泽并没有回应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话,只将自己关在章越阁主殿之中。
六日整。
这六日里,谢琼琚就醒过一回。
贺兰泽没让她着急,先她开口安抚道,“谢家人不好不坏,但是旁人不论,你最疼惜的阿弟他好好的。你养好身体,我慢慢与你说。”
谢琼琚脑中混沌,思维转得缓慢,得到一点安好的信息,便不再多作纠缠,只乖巧点头,未几便又睡过去。
至此,再未醒来。
千山小楼的这间主殿,在这六日间,格外安静。
确切地说,自谢琼琚诞下孩子,从七月到如今十月抵旬,这处一直很安静。除了谢琼琚发病闹出一点声响,惹得医官进去。其余时候都静的让人害怕,亦无任何闲杂人得以靠近。
这个闲杂人包括很多,大抵除了贺兰泽的几个心腹,谢琼琚的数个贴身的婢子,其余都是闲杂人。
包括贺兰敏。
而这厢,实在不能如此静默下去了。
从凉州前线传回的消息越拉越多,有噩耗说军中疟疾,有喜讯说船只建造顺畅,有正常汇报道是九皇河经酷暑暴雨,水位线上升,建议延期渡河的……
坏消息需要他解决,好消息需要他庆贺,如常的汇报需要他下一步的拍板……
贺兰泽在谢琼琚榻前,无声坐了两昼夜。
第三日,他开书房,让人将议事堂的卷宗全部送来。
后院陶庆堂中贺兰敏闻言,总算松一口气。
对上转着两颗黑葡萄般水亮双眸的孩子,哄道,“你阿翁自小最是勤奋,纵是头疼脑热歇了一日,明个后日的总会早起摸黑把误了的时辰补回来。你呀,出娘胎就是个药罐子,但还是得以父为榜样。”
说着,她一边看走近的乳母,一边道,“现在好好喝药治病,以后好好读书成材,祖母定教得你如你阿翁般,文武双全。”
“可是将药都喝尽了?”贺兰敏将孩子抱给乳母,又问,“可是按着薛大夫开出的方子,温度、时辰都守着?”
孩子太小,又弱得厉害,没法直接喂药。
贺兰敏就让乳母将药喝下,化成乳汁再喂给孩子。
乳母道,“老夫人放心,奴婢们断不敢怠慢,都是按照医嘱用的。”
贺兰敏揉了揉眉心,“好生喂养小公郎君,我不会亏了你们。”
乳母带着孩子退去偏厅,安嬷嬷上来给侍奉她,边揉腿边道,“养个孩子最是费心费力,夫人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含饴弄孙,就是逗个趣,如此实在伤身。”
“那有什么办法,才抱过去个把时辰,就差点把我孙儿弄死……”虽然贺兰泽掩盖去当日的事情,但是孩子抱回来时,面色憋胀,啼哭不止,脖上更是烙了指印。
薛素行医多年,心中便有了数。
待说与贺兰敏听,贺兰敏整个吓得心惊肉跳。
毕竟是她儿子的骨血,心底还是留着一分祖孙情。
只是原本好好一个孩子,出生便遭残疾。
每每想到这处,她便愈发觉得谢琼琚是个祸害。但又不得不让步,大抵在贺兰泽骤然回来的那日,她便已经意识道,自己这盘局不会再有成功的胜算。
这近四个月来,贺兰泽也从未踏入过陶庆堂,主动与她说过一句话。
她不是没担心恐慌过。
她就这么个儿子,若是真的闹到母子离心情绝,那下半生她要何以为继。如此思来想去忧虑了个把月,遂同留守青州的长兄贺兰敦,以及正在凉州前线的胞弟贺兰敕均有通信。后来在贺兰敕信中得以慰藉。
原是这数月来,即便贺兰泽身在辽东郡,闭门不出。但是并没有懈怠政事,送来千山小楼的卷宗他都逐一过目,虽然回复得慢些,但从未出过纰漏。
如此,贺兰敏方慢慢安下心来。
何论,便是如此境地里,议事堂中都不曾有累起未了的政事。故而,这两日卷宗来而不复,渐有累起之势,她方又有些担忧。
然眼下闻言,都已经被抱去了书房,依次处理了。
如此往复,她的一颗心定下大半。
到底红颜佳人再情深意切,也难抵山河万里。
“闻谢氏病情又重了,怎么个重法?打听出来没?”贺兰敏歪在贵妃榻上,接过薛素捧来的汤药。
“这个在下不知。”薛素叹道,“主上如今也防我,半点消息得不到。”
“你侄子处也没有?”
“年轻人有了自个的主意……”薛素自嘲道,“是我无能了!”
“罢了,你不是说估摸着谢氏也时日无多吗?且由着阿郎去闹一阵!”贺兰敏搅着手中玉匙,挑眉道,“到底手中疆土越来越多,站过高出看了更阔的天地,便知一个女子一段情爱不算什么。如此境地里,他还能理事,我便没什么可担心的。届时一年半载谢氏去了,吾儿迷个三年五载,左右就被磨了半生。我认了!但我儿还有后半生,我亦有余生,且等得起……至于,谢氏留下那一双子女,留着吾儿的血,我自不会亏待他们。 ”
“是故——”贺兰敏舀过一勺药膳顿了顿道,“你也莫去打听了,都由他,免得眼下撞在他枪头白惹不快!”
薛素颔首,“这话正是我要与您说的,您尽量顺着主上些。他和谢氏从少年走来,情分不一样,您莫伤了自个。”
十月金秋,午后斜阳铺殿,陶庆堂融洽安闲。
又两日,划入十一月里。
气温骤降,天气严寒,朔风一阵紧过一阵。
东边院子里的梅花提前开了,贺兰泽站在二楼眺望,回首看不曾苏醒的人。
这日暮色里,贺兰泽书房来了两个人,将士打扮,神色匆匆。
入内,现了真容,才看出一人是丁朔,一人是公孙缨,两人皆疾马赶来。
确切的说,是贺兰泽一直在等此二人。
丁朔是十数日前,接了贺兰泽书信从凉州前线赶回的。公孙缨则从是四日前接讯从幽州城赶来。
贺兰泽带他们入书房看沙盘图。
如今有青、冀、豫、衮、徐、凉、并、幽八州皆在他麾下。
他的旗帜插入冀州和凉州两处,一贯温和的面容浮起笑意,“冀州是孤十六岁筹划两年,举刀一昼夜夺下的。凉州就不说了。”
他拍了拍丁朔臂膀,有些自得道,“也是孤拼命夺来的。”
“剩这些——”他将旗帜依次插入青、豫、衮、徐四州,敛尽面上骄傲色,只平和道,“孤终是肉体凡胎,多有母族帮衬,皆是贺兰氏之盘根错节的关系得来。”
“而这里,幽、并两州——”他抬眸看向对面两人,“我们三人,算是知己相逢,同心共道。”
话至此处,他将自己两处推向对面二人,“日后怕是山水不同路,此处民众便有劳二位了。”
丁朔和公孙缨一时大惊,对望相眼,欲要言语,被他抬手止住。
三人隔案而立,中间沙盘长桌,似是已经将他们分成两道。
烛火晃悠,各自影子投在窗棂上。屋内再无声息,只有三人举酒盏一饮而下的模样。
最后,公孙缨提出看一眼谢琼琚。
贺兰泽没有阻拦。
公孙缨也没有进去,只是站在屏风外看投在帘帐上安静沉睡的轮廓。
她道,“怪我没有尽心……”
丁朔道,“当年拙荆一事,实在抱歉了。”
贺兰泽摇首,“与你们都没关系。”
这晚,两人离去后,薛灵枢入了书房。
起先是如常给贺兰泽养生的汤药,贺兰泽按时饮下。
薛灵枢看他近来气色,稍有恢复,比谢琼琚分娩那月要好上不少。心中稍安。再看着桌案上还未收拾掉的三个杯盏,心中亦知何人因何事到访。
他拢了扇子,叹道,“旁的我都不劝你,就一桩,你把二郎留下。你听外头,多大的风,他那副体质身板,根本经不住的。前日晚间又染风寒,你也知道的小儿科的医官都说了这个冬天怕是、难熬过去……如此随你颠沛流离,不若让他过些舒坦日子!”
“我保证,我在此间,定寸步不离护他,为我叔父亦为我自己赎罪,用我毕生医术医治他。”
“你何罪之有?分明是你救了他。” 贺兰泽倒了盏茶递给他,低眉笑了笑,“我本就没有打算带上他,相比颠沛……。”
贺兰泽突然觉得,若是孩子丧命于这场风寒中,也未尝不是好事。
人生何其苦。
*
谢琼琚昏睡的第六日,贺兰泽踏出主殿,踏入陶庆堂。
窗边一个插花的侍女远远见他来时,只当是看错了。不由推了推另外的侍女,两人又惊又喜,赶忙回禀正在后堂礼服的贺兰敏。
贺兰敏闻言,亦是愣了愣,须臾道,“快,快,去把主上爱用的茶点都奉上来。”
“等等,还有,小郎君可醒着,给赶紧抱……”她抬手顿在一处,“罢了,备下茶点便可。”
安嬷嬷道,“怎的不把小郎君抱来给主上看看?”
“他自个的儿子,就那么几步路,要看谁还能拦着他不成!”念及孩子,她又忍不住叹息,也不知能不能熬过这个隆冬。
贺兰泽确是来看孩子的。
入了陶庆堂,他依礼向贺兰敏请安,然后还未等其出声,便起身去看孩子。
孩子裹在襁褓里,躺在小小的摇篮中,屋中烧着地龙,周遭置着瓮桶散湿防躁。
他走上前,没有走得太近,看不清他面庞。
这是一段他觉得刚刚好的距离。
能听到孩子低长一阵短一阵的呼吸声,但是看不清他模样几何。
他低声道,“父子一场,为你择名为桓。以后你便叫齐桓。”
“可是“桓桓于征,狄彼东南”的桓?”贺兰敏随后进来。
贺兰泽颔首。
“那这名不好,还是换一个吧。”贺兰敏上来,掖过被角,轻抚孩子的右腿,“桓字本意为高大、威武的样子。这不太好吧。”
“做此希冀,有何不好?”贺兰泽道,“再者此非我之意,我之意取其他义,乃宽广、坦然,磊落之意。”
“一如他母亲。”
“你……”这话说的好听,但贺兰敏却觉得似在辱她狭隘,阴暗,和卑鄙。
她未受过如此委屈,尤其是在这个儿子面前,是故这般想便这般问。
已经离开了孩子的殿室,回来正堂中,贺兰泽立在屋中,摇首,“我未作此想,您又何必多想。换言之,你若确实如此,又何须我多言。”
贺兰敏一时接不上他话。
贺兰泽也未再纠缠这个话题,只转身从袖中掏出一个四方锦盒,恭敬置在贺兰敏面前。
“这是什么?”贺兰敏边问边打开,只见里头放着四州的印章,符令,还有他身为皇太孙的信物龙佩,“阿郎,你、你什么意思?”
贺兰敏惊恐起身。
“把这些还你,放下,就这个意思。”贺兰泽平静道,“稍后我们就要启程,离开这里了。”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可知道,你放下是什么东西?”贺兰敏抓起印章符令置在他眼前,“你知不知道,这么是什么,代表着什么?”
“我当然知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我自开蒙识字,便是先认了这处字迹。”贺兰泽丝毫未看一眼,只冷嗤,“这些代表山河,疆土,代表天家的身份,代表来日泼天的权贵,我很清楚。”
“但我现在都不要了,都还给你!”
“为了一个女人?”
“她是我妻子!”
两道厉声混杂。
“你混账!”贺兰敏追声而来,持着手中生冷物,直扇了贺兰泽一把掌,“谢氏凭什么值得你这样?你又有什么资格任性?有什么资格为了一个女人丢弃肩负的职责?放弃唾手可得的山河?如今天下乱,上,你有何颜面对你死去的父王,下,你何以对万千黎民?”
贺兰敏牟足了劲,贺兰泽面上很快腾起红印,嘴角渗血。
他抬手将血迹抹去,相比贺兰敏的撕心裂肺,只重新静下了声息,忍不住冷笑道,“我妻子当然值得我如此,我们彼此相爱,她为我生儿育女,为我几经丧命,如何不值得!或许该问您,如果她不值得,当年您凭何未见人面便同意我娶她?还不是因为她谢家女的身份,是因为她谢氏统领世家的家族势力!而到今日她什么都没了,我就该和你一样,对她弃如敝履,是不是?”
“我并没有让你对她弃如敝履。”贺兰敏亦缓下声色,“你将她接来府中的第一日,我便同你说,你可以将她养在外头,可以纳她为妾,可是你偏不!你非要迎她过门娶她为妻,你既要给她感情,又要给她地位,若是当年的谢氏,我自没二话。但如今这般,你去问问,天下哪处父母能容的下她!”
“而你妄图将她从泥沼中拉出来去享受阳光雨露,却不知她早已不堪一击,你所谓的光照恩泽,于她而言是灼烧的烈日,足矣将她焚为灰烬。”
“她到如今地步,你恨透了我。但是真正的刽子手是我吗?不,是你自己。你的爱,压垮了她,祸及了她!”
贺兰敏说得有些激动,殿中有片刻的沉寂。
“但是阿郎……”贺兰敏走近他,伸手抚摸他面颊,继续道,“阿母知道你是故剑情深,又念着我多年辛苦,如今愁肠百结走不过这个坎,所以认为错只在阿母。无妨,阿母给你担着!”
她将印章符令理好,重新放到贺兰泽手中,“你出出气让自己松快些也罢了,这处就你我母子二人,日后断不可再以此作玩笑!不可如此任性!”
缓了缓,似想些什么,只长叹了口气温言道,“你父亲去的早,我是他妻子,我有责任代他教导你。除却你父不谈,我是你的生身母亲,亦有资格决定你的婚姻大事,前程道路。阿母都是为了你好,总没有害你、伤你的!”
话到最后,她拍过他肩头,温热手心捏过他肩骨。一遍遍揉握。
似是给他力量,又仿佛无声的提醒。
贺兰泽目光从肩头落到印章符令上,将手抽回,亦拂开她,退后一步与之拉开距离,“我要是和长意一样病着,大抵你这番话要说动我了。让我又愧疚又感动。”
“你说你为人/妻,代夫行责;你为人母,所行是出自人母意。可是你为人/妻为人母,就可以夺去我为人夫为人父的职责吗?”
“再有,我很清醒,我不曾害她。”
“我将她从悬崖带起,养在屋中小心翼翼照顾,把她送入山门一点点地防护。她啊,好不容易能见一见太阳,肯抱一抱我,与我一道闻一闻花香,纵是不与我一道、就一个人也能慢慢过两日清净日子了,她明明就能重新过活了……”
话至此处,贺兰泽明显声色哽咽,情绪激烈,“为了她能活,为了你能容她活,为了我和她有那么一点在一起的可能,我亲上战场,血海里出入。我想着快些全了你的梦,我……可是你,你在做什么,在做什么?”
“你在害她,在算计我,在将无辜的下一代拖入其中!”
“在借着天下苍生之名,意图捆绑我。”
安静如斯的四个月,贺兰泽至此爆发。
他连半点反驳的余地都没给贺兰敏,只继续道,“休与我论肩负的职责,无谓是为父报仇和逐鹿天下。”
“我十六岁,灭冀州袁氏的时候,已经报了大半父仇。至于剩下那些,原就是后宫前朝一本赖账,恕我理不清。”
“至于谋天下,就更是荒谬了。我如今这样,又有何资格夺天下?我连一家一室都不能安,何以安天下?我连妻儿都护不好,何以护万千黎民?这泱泱天下众生,是不会要我这样无能的君父的!”
至此,贺兰泽将那些印章符令重新放入已然怔怔不能言的妇人手中,“所以,您若爱天下江山,就请令择明主吧!”
话毕,他踏出门去。
“不,不……阿郎……你不能走!”贺兰敏这会意识到,他并未动气,而是动了真格,只跌跌撞撞追上去,“你不能走,现在凉州处正是绝好的时机,马上、马上就可渡河而去,你这一走,将士们怎么办?不可以!不可以!”
“不劳您操心,这数月来,我都安排好了。至于你我母子一场,青、豫、衮、徐、这七年里由我定下、由贺兰氏牵线的四州,全部给你,依旧为贺兰氏所统。其中四州之财帛土地,足矣保你一生荣华。”
“我要的怎么是这四州呢……阿郎!”贺兰敏跌在地上,拼命拉住他,终于开始垂泪,“你这是要弃了阿母吗?”
贺兰泽深吸了口气,俯下身去,“我有没有和您说,容长意一条路,容我一条路?你听了吗?”
“所以,真的不要再将不孝之名加与吾身。非我弃您,是您,逼得我无路可走!”
“你、是在报复阿母吗?”贺兰敏双眼通红,切齿问道。
贺兰泽久扶人不起,便自己起身,叹道,“我不会去恨一个生我养我的人。但是你,人生在世几十载,总要为自己做的事承担后果。”
贺兰泽回主殿时,车马已经备好。
他掀开帘帐,给昏睡不醒的人穿衣梳发,然后带着皑皑,抱起谢琼琚离开。
转到楼梯口,看见贺兰敏带着那个锦盒在等他。
他走下楼梯,腾出一只手掀开盒子,拣来里面的符令,向空中发出信号。
朔风一阵阵地吹,漫天梅花飘落。
谢琼琚似有些苏醒的模样,许是感觉到冷,只往他怀里靠去,蹭着他胸膛。他正给她掖着斗篷风帽的边口,一支两百规制的银甲军便从暗处现身。
正要向他请命,他先开了口。
将符令昭示,放回贺兰敏手中,“以后一切听命于老夫人。”
他抱着谢琼琚往前走出一步,也没回头,只道,“您若恨长意依旧,若留我之心依旧,不容我等踏出府门,这处人手都在,你可一声令下,将我们一家毙命于刀下。若今日错过,来日且莫再叨扰!”
贺兰泽抱着妻子,身边是他的女儿,一步步踏离这座府邸,踏离王权富贵,踏离尔虞我诈。
寻一个新生。
“阿郎……你何时回来?你别不要阿母……”贺兰敏眼睁睁看着马车疾驶而去,终于哭喊道。
然而除了漫天风声,再无人应她。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木有啦,休息一天。感谢在2023-05-29 00:30:53~2023-05-30 00:4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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