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年夜饭,下一个过年的必备项目就是看春晚了。
不过宋家只有一台黑白的小电视,看起来不过瘾,村里人也还是更习惯去村长家看那台大彩电,不但屏幕更大画面更好看,大家聚在一起也热闹。
村长家是去年新修的大屋,有一个特别敞亮的客厅,大电视就放在客厅正对门的墙上,客厅八仙桌上堆着小山一样高的瓜子糖果,不过村里人也不好意思多拿,顶多随手抓一把,小孩倒是不管这些,三五不时就踮起脚摸几颗,一边跑,一边迫不及待的往嘴里塞糖,等塞完了,又继续去摸。
全村的小孩仿佛都聚集在这里了,一群一群满场飞奔,有些身上就挂着一件单袄也不觉得冷,时不时还会因为在人群里窜太碍事,被大人赶到另一边的角落,叫他们自个儿玩去。
大厅里放着不少竹背靠椅,还有长条凳,屋子里不时有人来,也有人走,汉子婆娘们东一群西一堆,要么吹嘘着家里孩子有出息,要么说着邻居的八卦,天知道怎么有那么多话可以说。
也有几个老汉,穿着厚厚的军棉袄,耷拉着眼皮,坐在火炉旁边似睡非睡,偶尔突然抬起头,跟旁边人搭几句话,又很快重新陷入那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就跟禅定的老和尚似的。
说是来看春晚,其实也没几个人真把心思放在电视上,电视机里那些熟悉的面孔努力用夸张的表情逗着观众笑,时不时还传来一阵响闹的锣鼓和歌舞声,但马上又被电视外头更高的聊天声盖过,基本对村里人毫无影响。
宋轻予嗑了一把瓜子,顺便看了一个在未来也不知道看过多少遍的小品,不由自主还是被逗笑了,歌舞节目就有些无聊了,再加上周围那些叽里呱啦的聊天声实在吵人,她打了个呵欠,决定回去了。
还是妈妈明智,压根来都懒得来。
宋熙文正在跟以前的邻居聊着天,那人也是前几年出去打工的其中之一,后来去了北边做倒爷,听说赚得很不错,就连身上的衣服都变成了一件毛皮大衣,头上戴的帽子也是毛茸茸的,远远看上去,就跟一头大熊一样。
“现在哪里都是发财的机会!”那个人挥舞着手,一副挥斥方遒的模样,“我现在都一车皮一车皮的往外拉货,转头又把外头那些好东西一车皮一车皮的拉进来,这一进一出,赚的可是这个数!”
他把手掌的5个指头大大叉开,快速的翻了翻,但具体多少,也没明说。
以前这村子穷,又地少人多,产量不丰,所以很早就有人走出去到处找活干,谁也没想到,这些人反而赶上了改革开放的第一波红利,让村子里一下冒出不少万元户十万元户——在几年前,这些人可都是穷得叮当响的。
不过有些人发迹得快,落幕得也快,比如现在正和她爸聊天的这个北方大熊,宋轻予记得不用两年,就听她爸说这人不但把自己的钱在股市里全赔光了,还欠了一屁股的账,后来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再也没见过这人了。
就是不知道是躲在哪个不知名的小地方隐姓埋名,还是已经死了。
@无限好文,尽在
听女儿说她想回家了,宋熙文点点头,又问了宋老三一嘴,就要女儿跟着他三叔一起走,免得路上不安全。
宋老三是个瘦高个子,皮肤很黑,也跟他大哥一样是个锯嘴葫芦,跟这个二侄女实在没什么话说,沉默了半路,才想起来问宋轻予是不是读书很厉害,能不能指导一下他儿子,也就是宋轻予的二堂弟。
“这小子木得很,都初一了,加减法还算不清楚,”说起自家孩子,三叔的话终于多了不少,“他要是有你这么灵醒就好了,那能少发多少愁。”
不管在哪个年代,孩子的学习,都永远是家长心里一块疤。
宋轻予没好意思说,就前两天她对二堂弟的观察,觉得这孩子在学习上是确实没救了,还不如好好的跟父母一起学着养鸡养鸭,说不定反而是一条发财的路。
听三婶说,去年村里来了一个农技站的技术员给村民上课,当时讲的养殖场规模化经营,让三叔很感兴趣,那么一个不爱说话的人,硬是缠着人家老师问了半宿,后来还特地跑了一回镇上的农技站,又要来不少资料,然后开始尝试着搭了一个鸡棚,可惜头一波消毒没做好,死了几十只鸡仔,把他们家心疼得够呛。
可三叔还是不死心,又从镇上新买了一批鸡仔,这次情况明显好了不少,绝大多数鸡仔都健健康康的养大,还开始小批量的产蛋了。
因为还没回本,具体未来能产生多少效益宋轻予也不知道,她只听说一点:从三叔养鸡成功以后,宋家就再也没缺过蛋,老太太也不用再绞尽脑汁,想方设法从别人嘴里,给她那几个宝贝孙子省下一个水煮蛋了。
只可惜,就算这么补,也没看到她那几个孙子有什么太大的出息。
大伯家的儿子今年念初三,人虽然还算勤恳,可惜天赋不高,估计很难考上高中,三叔家的就更不用提了,一个上了初中的半大小子,一篇课文都读得坑坑洼洼满篇错字,数学就更加惨不忍睹,别说乘除法了,宋轻予觉得他连加减法都算不清楚,10道题里能错七八道。
四叔家那个男孩子年纪最小,还看不出究竟,但也是个被宠坏了的蛮横鬼,跟他爸一样,一副老子第一天大地大的模样,看起来就不太讨喜。
和家里这群男孩正好相反,宋家几个女孩子的情况,倒是都强了不少。
大堂姐当初中考的时候发挥失误,错失了上高中的机会,但在外头打工的时候自己报了一个学财会的函授,现如今已经从原来流水线上的女工,升到了办公室做报表,现在又在自学计算机,未来的路只会越走越宽。
三叔家的女儿今年初三,和大伯家的儿子同一届,成绩却好了不少,宋轻予看过她的笔记和试卷,农村学校的教学质量确实差点,但是这个堂妹学得很扎实,要是真能考进一所不错的高中,考上大学的希望并不小。
至于最小的小堂妹,那纯粹就是个小机灵鬼,嘴巴又甜又软,比她弟可强多了。
所以面对三叔的感慨,宋轻予真心实意的说:“三堂妹不也是要考高中了吗?我觉得她学得还挺好的,说不定能上县一中。”
县一中是县里最好的中学,就是收费贵一点,还要寄宿。
@无限好文,尽在
三叔笑笑:“这孩子脑子没你灵醒,就算能上高中,也顶多让她上七中,七中学费便宜,每天还能回家,能省不少钱。”
在九十年代的乡下,高中的学费不算什么,寄宿和伙食费才是大头。
宋轻予马上劝道:“叔,这钱可不能省,要是只能上七中那是没办法,可七中的录取率多少,一中的录取率又有多少?一中的生源和老师水平都好得多,堂妹好好学三年,说不定能考上一个好大学,您舍得让她放弃这个机会?”
三叔就不说话了。
这就是家里经济条件渐渐起来的好处。
要是搁在几年前,连去一中还是七中的讨论都不可能有,家里资源有限,自然只可能供给男娃,至于女孩子,要么嫁人,要么打工,要说勒紧裤腰带让女娃去读书,只会让村里人发出几声嗤笑。
可现在又不一样了。
家里有了多余的闲钱,甚至眼看着日子比以前好了不少,稍微分出一部分资源在有出息的女娃身上,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要是像老大家的那样,中考差了几分,买分是肯定不可能买的,可要真是靠自己的本事考上的高中,也不是不能读。
至于上大学,那又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了——村长早就发过话,村里现在还没几个大学生呢,不管男娃女娃,只要考上了大学,就算学费不够,村里也能想着法子凑,可谁家要是孩子考上了不给读,可是会被村里其他人戳脊梁骨的。
看起来老派又因循守旧的小乡村,自有一套自己的运行逻辑,有时候看起来蛮不讲理,有时候,又留了一线生机。
@无限好文,尽在
过了良久,都快要进赵家的老屋了,三叔才终于憋出一句:“要是真能上大学……那自然是要读的。”
宋轻予笑一笑,步履轻快地回了屋。
郭妍这时候正在屋里泡脚准备睡觉了。
她可没有守夜的习惯,更觉得熬夜是女人美容的大敌,连带着宋轻予不太喜欢熬夜,到了晚上十点来钟,就生理性的感觉到了困意。
“外面冷吧?你等会儿也用热水泡个脚,咱们娘俩舒舒服服的上床睡觉,至于你爸,不用管他,说不定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能回来。”难得回来一趟老家,宋熙文的话匣子那是彻底打开,走在路上看到一块石头都能唠一会儿,更不用提今晚了。
宋轻予痛快的答应了一声,就拿着面盆水桶去灶屋里洗漱,正好碰上了三堂妹,这时候也在一边泡脚一边看书。
看见二堂姐,小姑娘害羞的笑了笑,准备把脚从水桶里提起来:“灶上有热水,是我刚烧开的,轻予姐我帮你倒水吧。”
和背靠亲妈,主打一个什么事都不干的懒虫宋轻予不一样,三堂妹平时就被奶奶支使惯了,各种端茶烧水的活儿都是她的,过年这段时间也没什么清闲。
也只有趁着老太太也出去唠嗑,她才能抽空看几页书。
“你自己泡着吧,”宋轻予笑,“倒水这点力气我还是有的。”
说归说,一提起那个大铁壶,宋轻予的胳膊就忍不住微微的晃了一下。
三堂妹瞪大着眼睛,心惊胆战的看着堂姐。
“没想到这么重,”宋轻予尴尬的笑了一下,再次下沉马步,双臂一起使力,终于把这灌满了水的大铁壶提了起来,热腾腾的开水从壶嘴落到铁桶里,瞬间就弥漫出浓浓的蒸汽。
终于放好了热水,宋轻予又去另一个缸里舀冷水,一边舀水,一边顺口问三堂妹在看什么书。
小姑娘不好意思的笑:“就是想着先翻一翻下个学期的课本,我们学校进度慢,马上都要中考了,我们的课本还没学完呢。”
她就在附近的乡中学上初中,那学校教学质量只能算是差强人意,可即便这样,三堂妹的基础也打得不错,所以宋轻予才觉得,她在读书这条路上,比她弟可稳当多了。
三堂妹虽然不太说自己的心思,但也看得出来,她还是很想上一个好高中,甚至有机会上大学的。
宋轻予弯腰试了试铁桶里的水温,觉得还有些烫,又再舀了一瓢水,同时对堂妹说:“只要稳定发挥,我觉得你应该有希望考上一中,只要能考上就一定要填一中的志愿,要是我奶或者你爸不同意,就给我爸打电话,让我爸去骂他们,我家的电话你知道不?不知道我等下写给你。”
反正她们家在老太太心里的形象就是一副蛮横不讲理的模样,也不在乎再多加一条罪状了。
三堂妹抱着书,清清浅浅的笑:“知道的……谢谢堂姐,我一定努力考出个好成绩。”
宋轻予高兴的揉了揉小姑娘的头:“真乖,我信你肯定可以。”
说完话,宋轻予提着水桶回房泡脚去了,灶屋里,昏黄的电灯底下,小姑娘的眼眶些微有些红,又很快被她用力擦了擦,然后重新把整个人都埋进了书本里。
看女儿提着桶进来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郭妍不由好奇问:“不过去打桶水,怎么看着像遇见什么好事了?”
“还真是遇见了件好事,好人好事。”宋轻予调皮的笑。
大年夜里,把脚泡得热热乎乎的,宋轻予就直接钻进了厚厚的被子里,母女俩挨在一起说着贴心话,窗外不时传来几声烟花和鞭炮的声音,噼里啪啦的有些吵,但终究压不住浓浓涌上来的睡意,迷迷糊糊间宋轻予睡着了,就连12点最热闹的那波炮竹声,都没把她吵醒。
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大天亮。
今天是大年初一,这天不能扫除,也不能扔垃圾,说是可能会把财运扔出去。
这天大人对小孩的容忍度都好像特别高,打破了碗,那叫岁岁平安,说错了话叫童言无忌,就连不小心摔一跤,都寓意着很快要捡钱,是发财的征兆。
当然要是太调皮,该打还是一样要打,比如最小的那个堂弟,因为弄坏了他妈的化妆品,就直接被提进了屋子里用力打屁股,一边打一边嚎,可惜房门被从里头锁上了,老太太想救都救不了。
压岁钱也是肯定有的,不管男孩女孩,难得在这件事上被一视同仁,每个人都从老太太那里领了一个小红包,里面是一张崭新的一块钱钞票,寓意着来年一帆风顺,无波无灾。
郭妍原本计划着明天回去,再带着丈夫女儿回娘家拜年,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丈夫和宋轻予的奶奶,竟然突然就直接吵了起来。
吵起来的理由也挺滑稽:竟然是因为老太太听说两口子在城里开了家服装店,所以跟儿子商量着,要是大伯家那个小子没考上高中,能不能去店里帮忙。
这原本也就是件小事,反正店里本来就要雇人,让那孩子先在店里学习一段时间,适应城里的环境,到时候再去其他地方打工,或者跟着自己跑销售,就全看他自己的主意了。
可坏就坏在,老太太突然多说了一句:“反正你们家也没儿子,那店以后肯定是我大孙子的,让他先学一学也好。”
这话一说就直接捅了马蜂窝,宋熙文的火气一下子就起来了,就算大过年的,就算对着自己的亲妈,那也是说不出一句好话。
这都什么玩意儿啊,他人还没死呢,就惦记着他小家里的财产了?
老太太还在那里振振有词:“不给我大孙子给谁?难不成还给外人?这要是让老祖宗知道,祖坟都不会让你入!”
宋熙文一拍桌子,也懒得跟他妈废话了,直接就带着媳妇女儿走人。
还好年初一下午有一趟中巴车开往城里,只不过人比年前少多了,空空****的车厢里,货比乘客都多。
坐在车上,宋熙文还在生闷气,觉得自己这个老娘实在不可理喻。
“行了,只要你不接这个岔,难不成她还真有本事把咱家这个店抠给她大孙子?”郭妍一脸好笑的对丈夫说,“知道你是替你女儿着急,不过你女儿都没急呢,理她干嘛。”
宋熙文这才悻悻的看了一眼媳妇:“我这不主要还是怕你生气嘛。”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早习惯你家那位老太太的作风了,”郭妍冷冷笑一下,“再说了,那店当初就放在小鱼名下,照老太太的说法,这算是早就给了外人,真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好惦记的。”
当初那半幢小洋楼直接是用宋轻予的名义买的,营业执照什么的虽然用的是郭妍的名字,但归根结底,最值钱的房产,所有者可是他们女儿,其他人再眼馋也望不着。
宋熙文马上露出讨好的笑,各种夸老婆明智,是不是早就防着这一手。
郭妍冷笑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头又拍拍女儿的肩:“学到了没?”
宋轻予马上乖乖点头,表示获益良多。
既然比预计早一天回家,郭妍觉得也没必要眼巴巴等到明天,正好汽车站离她娘家更近,干脆一趟走了,明天就可以在家里好好的躺一天,那多舒服。
宋熙文表示不解:“不是说大年初一不能回娘家吗?说是不吉利。”
郭妍对此表示不屑一顾:“我和我家可都不信这个,就算嫁给你了,我也还是我们家的女儿,不是泼出去的水。”
对此,她的两个哥哥是不敢表示任何异议的,至于嫂子有什么想法——关她屁事。
不管在婆家还是娘家,郭妍的人设都是娇滴滴作精小仙女,主打的就是一个随心所欲,想干嘛干嘛。
至于宋轻予,显然也很好的继承了母亲这一良好作风,背靠亲妈,啥都不怕。
这对恶霸母女来到宋轻予的外婆家,但从外边上,那也是笑脸迎人,一看就很讨喜。
郭妍给娘家又买了不少东西,还带了很多乡下的土特产,连推带拉才弄上了楼,气喘吁吁累得不得了。
反正之前给宋熙文他老家拿了多少,这边也不能少,主打的就是一个公平,谁心里也别多余计较。
宋熙文当然是不敢计较的,只管老老实实做苦力,帮着老婆搬东西。
“哟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乡下呆得不舒服?”打开门,发现是自己的女儿女婿和外孙女儿,宋轻予的外婆脸上瞬间就笑开了花,忙把这风尘仆仆的一家人让进来。
“想你们了呗,”郭妍用力的抱了一下母亲,然后才和丈夫一起合力把东西拿进门,“这次我在乡下弄了几斤冷烟腊肉,特别香,比在店里买的好多了,不过你和爸可不能多吃这个,盐太重,顶多试试味就行了。”
“不让我们吃那还买回来做什么。”宋轻予的外婆说归说,脸上的神情倒很欢喜,看着那硬邦邦黑黢黢的腊肉,喜欢得不得了,忙不迭就把这两块腊肉提进了厨房。
郭妍的大哥大婶正好也在,看见小妹带着家里人过来,也笑:“这腊肉是不错,也给我们家匀点,我家儿子最爱吃这个了。”
“我特地多买了两块,就是给你们备的呢,”郭妍说,“二哥他们呢?什么时候过来?”
“他们先去你二嫂家吃中饭,晚上再过来,”大嫂说,然后看向宋轻予,“哎呀,小鱼你越长越漂亮了,真是想直接偷回去养。”
上次过小年的时候她正好因为加班没过来,但也听说小妹家这个女儿不但五官长开了,脑子也一下子活泛起来,现在一看果然不得了,从一个可爱的小女生变成了粉雕玉琢的小美人儿,真是越看越叫人喜欢。”
“那可不能偷,”郭妍哈哈大笑起来,“我恨不得养我家宝贝女儿一辈子呢,谁要也不行。”
宋轻予的大舅发出了一声哀叹:“完蛋了,小鱼以后的男朋友,是别想顺顺利利把这么漂亮的女朋友给娶回家了。”
郭妍洋洋得意的笑,然后就被刚从厨房走出来的亲妈拍了一下脑袋,骂她乱说话。
宋轻予嘿嘿笑,完全就是一个典型不用带脑子的妈宝女,开开心心跟着妈就行。
到了晚上五点来钟,二舅二嫂,还有两个表哥才一起过来。
大表哥比宋轻予大了三岁,现在正在江东大学念大一,是个斯斯文文,戴着眼镜的瘦高个,可能因为年纪大几岁,一般都会让着小表妹。
二表哥则比宋轻予大不了多少,从小最喜欢跟宋轻予争宠,只要待在一起,不过五分钟就什么都能掐起来,互相都看对方不太顺眼。
不过相比之下,因为宋轻予一般都是赢家,所以比较大度,不太和小鸡肚肠的二表哥计较。
至于站在二表哥的角度,那当然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团圆饭,其间宋轻予和二表哥明争暗斗抢菜若干次,大人表扬小鱼进入高中以后成绩进步不小若干次,让二表哥多向同龄的表妹学习若干次,一顿饭吃到最后,二表哥被说得食欲都没了,气鼓鼓的瞪着宋轻予,结果还眼睁睁看着她抢走了最后一块糖醋排骨,简直气得肺都要炸了。
宋轻予才不在乎二表哥是什么想法,她反正吃得挺开心,不但跟外公外婆大舅大舅妈二舅二舅妈都撒了一圈娇,还收获了满满一兜子红包——虽然才出门,就被她妈给全部拿走了,好求歹求才勉强剩了一个面额最小的给宋轻予。
回到厂区大院,到处都是安安静静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红纸片,大约是昨晚上除旧迎新放的鞭炮的碎屑,大院里不见几个小孩儿,只有一棵树叶早就落光了的梧桐树立在那里,看起来有些孤单。
何晴他们家在外地过年——说是舒阿姨有几个想去但一直没去的地方,所以想要趁着离开前,到处去逛逛。
姜霍他们家要么去乡下,要么就是去霍阿姨的娘家,反正也是大门紧锁,一个人也没有。
明明也是有好几千职工的单位,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冷清得好像所有人一下子都走光了,只留下了一副空****的躯壳。
宋熙文和郭妍两口子也没准备在这边常住,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又去了新装修好的小洋楼,准备住到年初五,就买火车票,又去南都市进新货。
倒也不是他们不想早点去,主要是那边的工厂说了,要到年初六才开始正式上班,提前去了也拿不到货。
正好,玉山中学也是年初六开学。
短暂的休息过后,神兽归笼,高一的第2个学期,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姜霍是年初三的时候从乡下回来的,初四就到了小洋楼这边,还碰到了宋轻予。
霍丽也跟着儿子一起过来了,稍微收拾了一下那两套房。
这边小洋楼装修好了,味道也散干净了,所以宋轻予从其中一套搬了出来,那套霍阿姨就拿出来出租,才把信息挂出去,就马上有人来租了。
那人也是玉山中学的学生,只不过比宋轻予和姜霍高了两届,半年后就要参加高考。
为了孩子专心备考,她们家才特地租下了这套房子,至少要孩子晚上睡得更好些。
虽然就宋轻予的观察,她总觉得那个女生好像永远睡不够,眼睛底下总是浓浓的两个黑眼圈,也不知道每天熬到了晚上几点。
面对高一生天真的问话,这女生只是笑笑:“只剩半年了,要是最后不拼一把,这三年的辛苦不就白费了?”
在这时候,其他所有的旁氏细节都跟她无关,这个女生唯一能看到的,就只有朝着高考的那一个方向了。
考得好了,前途一片光明,未来无限可能。
要是没考好……她压根就不会考虑没考好这个可能性!
看着高年级学姐学得舍身忘死的模样,宋轻予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又担心自己要是变成那副模样该怎么办。
“放心,你再怎么着也不会变成那样的,”姜霍安慰她,“至少对你来说,每周一的红烧鸡块肯定就比刷题重要多了。”
这种安慰还不如不要安慰呢,说得她跟一个无可救药的吃货一样。
虽然好像也没说错就是……
宋轻予冷冷的哼了一声,扬起骄傲的头颅,把姜霍直接抛到了脑后。
开学第一天,站在台上的老张一点没变,还是那副江湖大佬的模样,教鞭一甩,气势十足。
原本还因为过年有些懒洋洋的1班学生,听着那熟悉的啪的一声,也迅速进入状态,不由自主就坐正了。
“现在先欢迎咱们的新同学——不对,应该叫老同学回到咱们班上,请大家给她热烈的掌声。”老张高兴地说。
这次回来的就是期中考哭得最厉害的那个女生,那一次她因为语文和英语拖了太大的后腿,以几分之差无奈离开了重点班,没想到这次又成功的重新杀了回来,虽然排名最末,但依然是一件叫人开心的事。
欢迎完了新人,老张又开始了例行的打鸡血:“别以为你们上次期末考全员通过就觉得安心了,后面的淘汰还残酷着呢,而且下学期你们任务更重,不但要加速学完所有理科的高中课内,有能力的同学还要开始准备奥赛的事情,咱们班正好已经有一个有经验的了,你们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他就是。”
姜班长永远都是老张的万能工具人,好用得很。
重点班进度之所以冲得这么快,除了是为了后面留下充足的复习轮,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准备奥赛了。
绝大多数人参加这些比赛,主要目的倒也不是像姜霍那样直指金牌,还能进入集训队,以后全国的大学随他挑。
班上至少一多半的学生,愿意拿出这么多的精力准备比赛,主要还是为了加分以及稍次一点学校的保送机会。
如果是单纯拿到金牌,但是没能成功进入集训队,也一样有不少国内顶尖的大学可以选择,就算再差一点,只拿到了一块银牌,比如江东大学这种学校985也依然有机会进,就算没能进入省队,只要拿到省一也有20分的加分,总归不会亏。
这就犹如在高考之外,又给考生加上了一条安全绳,就算可用可不用,至少图了一个安心。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学生的成绩特别瘸腿,在高考很难发挥自身的优势,只能走竞赛路线的。
比如那个考上第60名,又重新回到重点班的女生就是,这次她的成绩能上来,跟语文英语关系依然不大,主要还是试卷难度变高,而她的理科成功又帮她拉了很大一截分数的缘故。
回来之前,老张又语重心长找她谈了一次话,可惜这个女生一门心思冲竞赛,压根没把老张的话放在心上。
班上还有另外一个人和这个女生完全相反,那就是对竞赛完全不感兴趣的宋轻予。
老张其实觉得,这个学生思路活,反应快,试一试竞赛这条路也不错,可惜这丫头一心埋头苦读,发誓要成为一个全能的六边形战士,至于竞赛,不好意思,她现在没时间。
这种事情不能勉强,老张劝过两次就做罢了,毕竟竞赛这种事情到底还是小众,难度又高,要是本人都不感兴趣,那确实也没有什么参与的必要。
宋轻予是自家知道自家事,别人给第二学期定下的目标是学完校内,开始冲刺竞赛,她定下的目标就朴实多了,是巩固数理,搞定化学。
宋轻予感觉自己就像一头勤勤恳恳的老黄牛,只管安安心心低头吃草,至于那些马儿究竟能跑得多远,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就在这种埋头学习的状态中,宋轻予终于收到了姗姗来迟的开创杯作文大赛的稿费。
是的,这个比赛没有奖金,但是因为获奖的文章会刊登在杂志上,所以能拿到一笔稿费。
钱也不算特别多,一共两篇文章,杂志社给寄了672块钱,宋轻予也算是小小的发了一笔横财——虽然马上就被陆佳伦和郭蕴敲了竹杠,请她们在校门口那家饮品店一人买了一杯彩虹奶茶。
宋轻予本来不想喝那种色素过多的玩意儿,无奈禁不住威逼利诱,三个女生一人端着一杯花里胡哨的奶茶从操场经过,也是一抹靓丽的风景。
当然最靓丽的还是喝完奶茶,三个人一起露着舌头,指着对方哈哈大笑的样子——有点傻,但也是真快乐。
至于剩下来的钱,宋轻予直接存在了自己的小金库里——通过持续敲她爸的竹杠,宋轻予已经积攒下了一笔不菲的身家,这笔钱做投资大概还有点困难,但如果只是买买零嘴,日常花销,那也绝对是一笔大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