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风雪梁(1 / 1)

脚踩在陆地上好几天了,林心萍走路还有点发飘,总觉得脚下是晃的。

短暂休整了两天。

主要是补充接下来要用的东西。

方主任又弄来一堆据说能抗高原反应的草药根,让她每天煮水喝。

戚何给的那个硬皮本也被她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上面写着,

“高原反应,重在预防。缓行慢动,保暖防寒,心情放松,多喝热水,可备氧气。”

一想到要去的地方,林心萍心里就有点发怵。

手册上写得分明,平均海拔极高,氧气稀薄,昼夜温差能差出几十度,夏天都可能下雹子。

要带的东西又厚又多,能把人裹成球的棉服,挡风沙的眼镜,防脸被冻裂的油脂,能装好几升开水的军用水壶,还有好几种药片。

整理行李时,她又把吴海给的那个小布包拿出来,解开。

她拿起一个最大的海螺,灰褐色,带着螺旋的纹路,凑到耳边。

呜!呜!

低沉的回响传来,像是很远很远的风声,又像是潮水退去的叹息。

“想西沙了?”

方主任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

林心萍放下海螺,点点头,又摇摇头,

“也说不上是想,就是觉得……像做了一场很蓝很长的梦。现在梦醒了,要去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了。”

“一个在天,一个在海,是两码事。”

“可干的事儿,是一样的。都是去看,去听,去记。看看在那样的地方,咱们的战士,是怎么一天天把日子过下来的。”

再次坐上火车,这次是向着西方。

窗外的景色,像是被人用一只巨大的蘸了灰黄颜料的手,慢慢地抹去了绿色。

空气越来越干,也越来越凉。

林心萍开始觉得呼吸有点费劲,像是胸口堵了团棉花,脑袋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她知道,这就是高原反应开始了。

她不敢大意,老老实实放慢动作,水杯不离手,按时嚼那苦苦的草药根。

可那种缺氧带来的憋闷和头晕,还是像影子一样跟着她。

火车在一个看起来很小很小的站台停下。

他们要在这里换车,继续往大山深处走。

站台简陋,风却大得惊人,卷着沙土和碎石子,打在脸上生疼。

空气冷飕飕的,带着一股干燥的尘土味,和海边那股湿润的咸腥气截然不同。

林心萍赶紧把厚外套的扣子全都扣紧,又把围巾往上拉了拉。

来接他们的是一辆军绿色的旧卡车,后面蒙着厚厚的帆布篷。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兵,姓郭,大家都叫他老郭。

老郭脸膛黑红,嘴唇颜色有点深,一笑露出两排结实的牙齿。

他话不多,闷头帮他们把那些沉重的器材和行李一件件搬上车厢,码放好。

“都上后头吧,前头坐不下。”

“路颠得很,找东西靠稳了。”

车厢里堆着些麻袋和木箱,散发着一股混合了粮食,机油和干草的味道。

林心萍、方主任、老赵和小李,四个人挤在麻袋和箱子之间的空隙里,连腿都伸不直。

帆布篷一放下来,车厢里就暗了下来,只有缝隙里透进来几缕光。

车子发动了,然后就开始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剧烈地颠簸起来。

那颠法,简直要把人的早饭都颠出来。

五脏六腑好像都移了位,脑袋不时“砰”地一下撞在旁边的木箱上。

小李没忍住,“哇”地一声吐了,抱着个袋子脸色惨白。

林心萍也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紧紧抓住捆麻袋的绳子。

“这……这路一直这样吗?”

方主任的声音在颠簸中断断续续。

“这算好的了!”

坐在车厢最里头,靠着驾驶室的一个年轻战士大声说,他得扯着嗓子才能让声音压过引擎和颠簸的噪音,

“等进了山,那路才叫险!一边是石头山,一边是深沟,车轱辘一半都悬在外头!郭班长技术好,换别人,谁敢开?”

这战士看着也就十八九岁,脸冻得红扑扑的,眼睛很亮,自我介绍叫小杨,是哨所派下来接他们的。

“小杨同志,你们哨所……海拔多高啊?”

林心萍喘着气问。

“四千三!”

“不高,我们那儿不算最高的。不过氧气是少了点,刚来的人,头疼、睡不着、吃不下饭,正常!待上半个月,慢慢就好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四千三”这个数字,还是让林心萍心里咯噔一下。

戚何的手册上写,海拔超过三千米,就可能出现明显高原反应。

四千三……那是什么滋味?

越往上走,路越难走,空气也越稀薄。

林心萍觉得胸口那块棉花越来越厚,呼吸越来越费劲,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每一次吸气,都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可吸进来的气还是不够用。

头疼得像要裂开,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直跳。

她不敢说话,节省每一分力气来呼吸。

小李已经抱着氧气袋,脸色发青,闭着眼睛。

不知颠簸了多久,车子终于在一处有几间低矮土房子的地方停了下来。

“到了,兵站!下来缓缓,喝口热水!”

林心萍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车厢,脚踩在地上,像踩在棉花堆里,软得没根。

冷风一吹,她打了个趔趄,赶紧扶住车。

兵站比想象中还要简陋,土墙被风吹雨打得坑坑洼洼,窗户很小,糊着发黄的塑料纸。

一个穿着臃肿军大衣,眉毛上结着白霜的老兵迎出来,把他们让进屋里。

屋里生着个铁皮炉子,烧的不是煤,是晒干的牛粪块。

冒着淡淡的青烟,味道有点怪,但总算有股暖意。

老兵给他们每人倒了一碗黑乎乎的冒着热气的茶。

“喝点,酥油茶,暖和,抗高反。”

老兵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深。

林心萍端起碗,试着喝了一口。

味道很怪,咸的,油的,还有股浓烈的奶腥味,跟她喝过的任何茶都不一样。

她强忍着没吐出来,咽了下去。

一股热流顺着食道滑下去,冰凉僵硬的四肢似乎真的回暖了一点点。

“班长,你们这儿……冬天很冷吧?”

方主任捧着碗暖手,问。

“冷!”

老兵重重点头,搓了搓红肿裂口的手,

“最冷的时候,零下三四十度常有。风大,嗷嗷的,像狼嚎。出个门,脸露外面一会儿就能冻木了。夏天嘛,中午太阳底下能晒脱皮,早晚还得穿棉袄。”

他指了指门外几乎看不到绿色的山坡,

“也就这俩月,草能冒点尖,看着有点活气。”

休息了约莫半个小时,老郭进来招呼,

“走了,还有一半路,天黑前得赶到。”

再次爬上卡车,林心萍觉得那颠簸似乎都变得可以忍受了,因为更难以忍受的是缺氧带来的窒息感。

车子在更加狭窄崎岖的山路上盘旋,一边是刀削般的石壁,另一边就是看不见底的深谷。

好几次急转弯,车厢猛地倾斜,吓得小李死死抓住麻袋,脸白如纸。

林心萍紧紧闭着眼睛,不敢往外看。

她只能听到狂风的呼啸,车轮碾过乱石的声音,和自己急促的喘息。

她想起戚何,想起安儿和宁儿,想起小院里安静的午后,想起西沙碧蓝的海水……

那些鲜活的记忆,此刻成了对抗这无边荒凉和身体不适的唯一支撑。

就在她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快要到达极限,意识都有些模糊的时候,车子猛地一顿,然后彻底停了下来。

发动机熄火了,世界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只有风声,呜呜地,永不停歇。

“到了。”

老郭从前头探进身,他的脸被风吹得更红,嘴唇干裂起皮,但眼睛很亮,

“风雪梁哨所,欢迎各位。”

林心萍挣扎着,几乎是滚下了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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