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翊负手立在紫宸殿台阶下,身后是刚刚散了朝会的喧嚣余韵,身前则站着李纲、宗泽、赵颢、蔡京、种师道五位即将入职新设立的军机处的重臣。
这五位皆是大宋朝堂的柱石人物,此刻却个个神色凝重,眉宇间拧着化不开的沉郁。
赵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不由得暗笑。
他如何不知这几位大臣的心思?李纲在为选邕州知府时,太顾忌朝中情谊而愧疚,宗泽在忧心南疆将士的抚恤,赵颢还在为之前选拔官员时的私心而忐忑,蔡京怕是在盘算着如何在新的朝堂格局中站稳脚跟,种师道则定然是牵挂着边关的兵马粮草。
他们个个都是人精,心里的小九九打得噼啪响,却偏偏要在他面前摆出一副恭谨肃穆的模样。
赵翊心中通透,却也不点破——有些话,不必说透;有些情,不必点破。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敲打不如笼络,指责不如引导。
他唇边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缓缓扫过五人,随即率先迈步,玄色龙袍的下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绣在上面的金龙仿佛活了过来,在阳光下流转着暗金的光泽。“走吧,御书房说话。”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如同一块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殿前的沉寂。
话音落下,李纲等人连忙应声跟上。
宗泽率先踏出一步,宽大的袍袖扫过地面,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李纲紧随其后,脚步沉稳却难掩急促;赵颢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生怕落得太远,显得不够恭敬;
蔡京捋了捋颌下的胡须,调整了一下步伐,始终保持在中间位置;
种师道则落在最后,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军人的本能让他时刻保持着戒备。
一行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响,显得格外沉重。
他们各自揣着心事,低着头,没人敢轻易开口。
赵翊走在最前面,脊背挺得笔直,脑海中却在飞速盘算着——灭金之战虽已告捷,但百废待兴,北方三十州的治理、百万将士的封赏、朝堂制度的革新,桩桩件件都是迫在眉睫的大事。
这五位军机大臣,便是他推行新政的左膀右臂,今日这御书房的谈话,不仅要定下封赏的细则,更要稳住他们的心。
御书房的门早已由内侍推开,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驱散了殿外的燥热。
这里的陈设一如既往的简洁而庄重,没有多余的奢华装饰,却处处透着帝王居所的威严。
正对着房门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大宋疆域图,用细密的桑蚕丝织就,边缘镶着暗红色的锦边,占据了整整一面墙。
这幅疆域图是赵翊登基后特意命人重新绘制的,与旧图最大的不同便是,北方曾经属于金国的广袤土地,如今已被清晰地划入大宋的疆域之内,用醒目的朱红色线条勾勒出轮廓,从会宁府到云中郡,从辽东半岛到阴山脚下,那一片连绵的红色,看得人热血沸腾。
赵翊径直走到疆域图前,停下了脚步。
内侍早已搬来了一张脚踏,他却未曾理会,只是微微俯身,伸出右手,食指轻轻落在了北方那片最显眼的区域——那里正是金国曾经的都城,会宁府。
他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划过地图上的山川河流,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又带着几分坚定:“这里,曾经是大金的腹地,是他们策马南下、侵扰我大宋的根基所在,如今,已经是我大宋的三十个州了。”
话音落下,御书房内一片寂静。
李纲等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有对往昔屈辱的感慨,有对今日大捷的自豪,更有对未来治理的凝重。
赵翊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不是一纸诏书换来的,也不是几句盟约换来的,是百万将士用鲜血和尸骨换来的土地!我们不仅要守住,更要治理好,绝不能让将士们的血白流!”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掷地有声,震得众人耳膜微微发颤。
李纲心中一震,率先上前一步。
他撩起官袍的下摆,微微躬身,沉声说道:“陛下放心,臣等定当尽心竭力,辅佐陛下,治理好这大好河山。”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微微一顿,脸上露出了愧疚之色,头埋得更低了,“邕州之事,臣用人不察,致使五万军民惨死,臣等心中有愧。
日后定当引以为戒,凡事都要以朝廷,陛下旨意,绝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说这话时,双手紧紧攥着朝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邕州知府拖延是他近期的一块心病,明明有陛下的旨意,很明显选拔一个能人来当邕州知府,可是为某些朝臣的情谊,他仍然为吴为之说情,最终酿成大祸,让他深感自责,生怕陛下因此对他失去信任。
宗泽也跟着上前,他的步伐不如李纲稳健,却带着一股凛然正气。
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将,一生征战沙场,最是体恤将士。他对着赵翊拱手,声音洪亮如钟:“陛下,此次灭金大捷,功劳最大的便是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们。
臣以为,此次封赏,应当向一线将士倾斜,尤其是那些出身寒门的士卒。”
他顿了顿,目光中带着几分悲悯和敬重:“他们抛家舍业,奔赴疆场,拼死杀敌,所求的不过是一份安稳的生活,一份应有的荣耀,一份能让家人抬头挺胸的功勋。
陛下,万万不能寒了他们的心啊!”
宗泽的话说到了众人的心坎里,也说到了赵翊的心里。
这位老将一生清廉,心系士卒,这番话句句恳切,没有半分虚言。
赵颢见状,也连忙上前表态。
他是宗室元老,平日里多少有些养尊处优,之前在选拔邕州知府时,确实因为私人情谊,举荐了几位亲友致使邕州知府人选迟迟未能选出导致邕州陷落,百姓惨死,他一直惴惴不安。
此刻他脸上满是诚恳,对着赵翊深深一揖:“陛下,臣之前在选拔官员一事上,确实存有私心,险些误了国事。
日后定当以国事为重,秉公办事,绝不再因个人好恶而影响决策。
若再有差错,臣甘愿受罚!”
他说这话时,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陛下最反感的就是任人唯亲,自己这番表态,既是认错,也是自保。
毕竟,新设立的军机处权力极大,他若是不能摆正位置,迟早会被淘汰出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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