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名为“万灵血祭丹”的暗红丹药，在滑入丹祖咽喉的瞬间，便发出了一声凄厉如万鬼齐哭的尖啸。
“咕咚。”
随着喉结艰难地滚动。
轰——！
丹祖那原本干枯如柴的身躯，陡然像是被充了气的皮囊，剧烈膨胀起来。
噼里啪啦。
骨骼爆鸣声密集得如同炒豆。他那层皱巴巴的老皮被撑裂，露出的不再是鲜红的血肉，而是流淌着暗金色岩浆般的诡异物质。无数张扭曲的人脸在他皮肤下疯狂游走、嘶咬，那是被炼入丹药中的亿万生灵怨魂。
“吼——！！！”
丹祖昂起头，发出了一声非人的咆哮。
两根弯曲的火红独角刺破头皮，钻了出来。他的脊椎隆起，化作一条燃烧着烈焰的骨刺长龙。原本浑浊的双眼彻底炸开，取而代之的是两团疯狂旋转的血色漩涡。
仅仅是半个呼吸。
那个行将就木的老者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尊高达百丈、浑身流淌着毁灭熔岩的——火焰魔神！
那股气息，狂暴、混乱，带着一种要拉着整个世界一起陪葬的决绝，硬生生冲破了丹域的天穹，触碰到了那个传说中“混元”境界的门槛。
虽然只是伪境，虽然只是刹那芳华。
但此刻的他，就是这方天地的……灾难。
“李——承——玄——！！”
变成魔神的丹祖，声音如雷霆滚滚，震得方圆万里的虚空寸寸崩裂。
他低下头，那双燃烧着血火的巨眼，死死锁定了下方那艘渺小的龙舟。
“你的身体……归我了！！”
轰！
他猛地张开那双流淌着岩浆的巨臂，对着虚空，做出了一个极其古老、又极其晦涩的环抱姿势。
“以天为盖，以地为底！”
“万灵为炭，法则为引！”
“给老夫……炼！！”
嗡——！
随着他这声怒吼，整个丹城，乃至丹城外方圆万里的山川河岳，毫无征兆地……亮了。
赤红色的阵纹从地底钻出，瞬间勾连成片。
那不是阵法。
那是……炉壁！
丹祖竟然以身为眼，强行将这方圆万里的天地，炼化成了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天地熔炉”！
热。
足以瞬间气化金仙的极致高温，从四面八方无死角地挤压而来。
空间被烧成了琉璃状的液体，不断滴落。丹城内那些还没来得及逃跑的修士，连惨叫都发不出，便在这股天地之威下，当场化作了一缕缕青烟，成为了这炉中的……燃料。
“这就是半步混元的手段吗……”
“太……太可怕了……”
远处，那些侥幸逃到万里之外的强者们，看着那座横亘在天地间的巨大火炉，一个个吓得肝胆俱裂，瑟瑟发抖。
在这座天地熔炉面前，任何个人的力量，都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可笑。
那是天威。
是凡人不可逾越的……神罚。
然而。
就在这毁天灭地的火炉中心，在那艘岌岌可危、仿佛随时都会被炼化的龙舟之上。
“啪。”
一声轻响。
李承玄手中的折扇，轻轻合拢。
他仰起头，看着头顶那尊遮蔽了日月星辰的火焰魔神，又看了看四周那正在疯狂收缩、试图将他炼化的天地炉壁。
那张俊美淡漠的脸上，没有丝毫惊慌。
反而，露出了一丝……极其怪异的表情。
那是嘲弄。
是怜悯。
更是一种看到了顽童在关公面前耍大刀的……无语。
“这，就是你的大招？”
李承玄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失望。
“以身为炉，强行借用天地之力……手法粗糙，意境低劣。”
他缓缓从王座上站起身。
随着他的动作，原本趴在他肩头的小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浑身的黑毛猛地炸起，“嗖”的一声钻进了王座底下，两只前爪死死捂住了眼睛。
它太熟悉这股气息了。
主人……要动真格的了。
“既然你这么喜欢玩炉子……”
李承玄迈出一步，黑色的衣袍在滚滚热浪中猎猎作响。
他背负双手，身形虽然渺小，但在这一刻，那一股从他骨子里透出来的帝王威压，却硬生生顶住了四周那足以压塌苍穹的天地之力。
“那朕便让你见识一下……”
“什么叫……真正的熔炉。”
话音落下的瞬间。
李承玄的瞳孔深处，那个一直若隐若现的、神秘莫测的青铜符文，骤然……凝实！
轰——！！！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只有一声沉闷到了极点、仿佛来自宇宙初开时的……嗡鸣。
天地，暗了。
不是光线消失的暗。
而是有一种更加霸道、更加高级的“存在”，强行挤进了这方时空，将原本属于这里的光线、法则、甚至视线，全部……排挤了出去！
在李承玄的身后。
虚空无声崩塌。
一个巨大的、深邃的、缓缓旋转着的黑色漩涡，凭空浮现。
那不是洞。
那是一座……炉口。
一座由纯粹的法则线条构筑而成，通体散发着古老、混沌、至高气息的——【法则熔炉】！
它刚一出现，方圆万里的法则便开始哀鸣。
那种感觉，就像是臣子见到了君王，像是支流汇入了大海。
那是来自生命层次与法则维度的……绝对碾压！
“这……这是什么东西？！”
正准备发动最后一击的丹祖，动作猛地僵住了。
他那双血红色的巨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除了疯狂之外的情绪——恐惧。
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抑制的恐惧！
在他的感知中，对面那个黑色的漩涡根本不是什么神通法相。
那就是……道！
是吞噬一切、转化一切、主宰一切的……终极道理！
在这座熔炉面前，他那所谓的“天地熔炉”，简直就像是用烂泥糊出来的过家家玩具，简陋得可笑，脆弱得可怜！
“不……不可能！！”
丹祖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试图驱散心中的恐惧。
“我是半步混元！我是丹中之祖！！”
“给我碎！！”
他双手猛地合拢，操控着那座覆盖了万里的火焰熔炉，带着焚天煮海的恐怖威势，狠狠地朝着李承玄身后的那个黑色漩涡……撞了过去！
这是孤注一掷。
也是垂死挣扎。
然而。
当那漫天的赤红神火，撞上那个黑色漩涡的瞬间。
没有惊天动地的对撞。
没有势均力敌的僵持。
甚至连一点响声都没有。
“嘶——”
就像是烧红的烙铁扔进了深海。
又像是薄薄的瓷片，撞上了一座巍峨的钢铁神山。
崩碎。
没有任何悬念的崩碎。
丹祖引以为傲的“天地熔炉”，在接触到【法则熔炉】边缘的那一刻，甚至连一秒钟都没能坚持住，便直接……瓦解了暴的火焰法则，那些被炼化的生灵怨气，那些足以毁灭世界的恐怖能量……
在【法则熔炉】面前，全部失去了作为“攻击”的资格。
它们变成了……养料。
“呼——”
黑色漩涡轻轻旋转。
一股无法抗拒、无法躲避、无法理解的恐怖吸力，瞬间笼罩了天地。
“啊啊啊啊——！！！”
丹祖发出了这辈子最凄惨的尖叫。
他惊恐地发现，自己体内的力量正在失控！
不仅仅是火焰。
甚至连他刚刚吞下去的那枚“万灵血祭丹”的药力，连同他燃烧了万年寿元换来的生命精气，都被那股吸力……硬生生地从他的身体里抽了出来！
釜底抽薪！
剥夺一切！
“不！那是我的！那是我的力量！！”
“还给我！！还给我啊！！”
丹祖拼命地挣扎，那巨大的魔神身躯在空中疯狂扭曲，试图抓住那些正在飞速流逝的光点。
但没用。
在那座代表着至高法则的熔炉面前，他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他的反抗，只会加速他的灭亡。
肉眼可见的。
他那高达百丈的魔神身躯开始缩水。
从百丈，缩到五十丈，十丈，一丈……
那身流淌着岩浆的威武铠甲消散了。
那两根狰狞的独角粉碎了。
那股毁天灭地的混元气息……彻底熄灭了。
前后不过三个呼吸。
那个不可一世的火焰魔神，消失得干干净净。
半空中。
只剩下一个干瘪、苍老、浑身赤裸、连站都站不稳的老头。
他就像是一块被榨干了最后一滴油水的甘蔗渣。
皮肤松弛地挂在骨头上，眼窝深陷，原本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两个黑漆漆的空洞，流着浑浊的血泪。
废了。
彻彻底底的废了。
不管是修为、寿元，还是那万年的丹道感悟，统统都被那座恐怖的熔炉……吃干抹净。
“嗝。”
李承玄身后的黑色漩涡缓缓消散。
隐约间，似乎听到那熔炉深处，传来了一声意犹未尽的饱嗝。
李承玄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
“味道太杂。”
“下次别乱吃这种垃圾。”
他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苍蝇。
“噗通。”
失去了所有力量支撑的丹祖，像一条死狗一样，重重地从半空中摔落，砸在龙舟的甲板上。
鲜血溅开。
他趴在那里，浑身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风箱声，想爬起来，却连动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绝望。
真正的绝望。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燃烧了一切，甚至不惜入魔换来的巅峰一击。
在对方面前，竟然只是一顿……自助餐？
“踏、踏、踏。”
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在死寂的甲板上响起。
一双一尘不染的黑色云靴，停在了丹祖那张满是血污的老脸前。
丹祖艰难地抬起眼皮。
模糊的视线中。
那个黑衣青年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那眼神，平静，冷漠。
就像是在看一只刚刚被踩死的臭虫。
“朕说过。”
李承玄缓缓抬起脚。
鞋底，重重地，踩在了丹祖那张曾经让无数人顶礼膜拜的脸上。
“噗嗤。”
鼻梁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李承玄微微用力，碾动了一下脚尖，将丹祖的脸硬生生踩进了甲板的缝隙里。
“在朕面前玩火……”
他低下头，声音轻柔，却透着一股让灵魂都结冰的寒意。
“你，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