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姐姐……别死(1 / 1)

市井热闹,弥漫着精致而冰冷的深宫从未有过的烟火气。

一行人缓步前行,在一处卖杏仁酪的小摊前坐下歇脚。

昭衡帝极其自然地用自带的银勺,先从水仙那碗中舀起一点,试了试温度,才递到她手中。

邻桌有几个粗豪的汉子喝得面红耳赤,声量渐高,言辞粗鄙。

昭衡帝眼神甚至未往那边偏一下,只抬手为水仙拂去肩头并不存在的飞尘。

几乎同时,暗处便有几道不起眼的身影悄然靠近,不过片刻,那几个醉汉便被“客气”而迅速地请离,整个过程快得仿佛一阵风,未惊起半点尘埃,更未打扰到水仙分毫。

水仙垂眸,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杏仁酪,甜腻的滋味在口中化开,心底却泛起些涩然。

他的保护,永远这般滴水不漏,无微不至。

可不知为何,此刻这份周全,却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束缚。

她想要的,或许并非这万无一失,而是一点点能呼吸的自由。

正思绪飘忽间,前方街角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夹杂着人群的议论声。

循声望去,看见人群间,一个身形瘦弱,衣衫褴缕的少女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杂乱的发丝间插着一根枯黄的草标,面前铺着一块脏污的白布,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卖身葬父几个字。

少女垂着头,肩膀不住耸动,泣不成声地诉说着:“爹爹病亡无钱下葬弟弟年前走失,至今杳无音信家中仅有的两亩薄田也被族叔强占”

“小女子是匠籍之后,实是走投无路,求哪位善人老爷买了我吧”

围观者指指点点,目光多是冷漠或嫌恶。

“匠籍?那不就是贱籍吗?罪籍之后,晦气得很。”

“就是,买了这种人,怕是要带衰家运。”

“模样倒是清秀,可惜了这出身”

水仙的目光原本只是匆匆扫过,然而,当那跪地的少女因绝望的哭泣而微微抬首,露出一张沾满泪痕和污渍,却依稀能辨出清秀轮廓的脸庞时,水仙的呼吸骤然一窒。

她握着瓷勺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着骨色的白!

这张脸与她记忆深处某个飘雪的寒夜,那张同样布满泪痕、却努力对她挤出一点善意笑容的脸,猝不及防地重合了!

那是前世,她在青楼最黑暗的时日。

一个小婢女,在管事嬷嬷鞭打她时,偷偷给她松了绑缚的绳子,还塞给她半块硬得硌牙的粗饼。

那婢女自己也是朝不保夕,却用冻得发紫的手,笨拙地安慰她:“姐姐别死,活着总有盼头。”

后来没过多久,那婢女就因为一点小过错,被活活打死了,尸首草席一卷扔去了乱葬岗。

心脏象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疼,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算一算时间,估计是因贱藉出身,即使卖身葬父都无人买她,之后为了获得钱财,少女给自己卖进了地狱般的青楼里

一切,都对上了。

水仙倏然起身,动作甚至有些急。

昭衡帝立刻随之站起,目光警觉地扫过四周,随即跟上她的步伐。

水仙走到那少女面前,缓缓蹲下身。

少女愕然抬头,泪眼朦胧中,看见一位衣着素雅,气质不凡的夫人,正用一种复杂难言的目光看着自己。

那目光里有悲泯,有痛楚,还有一种她看不懂的追忆。

水仙伸出手,却不是去碰那草标,而是轻轻摘下了自己腕上一只质地温润的玉镯。

她将镯子放入少女冰冷颤斗的掌心,合拢她的手指。

水仙的声音很轻,带着淡淡的哑意。

“拿去,好生安葬你父亲。然后,去登第客栈,找一个叫周砚的掌柜。你就说是一位故人,让你去的。他会给你安排一个活计,让你能凭自己的双手活下去。”

少女完全懵了,呆呆地看着掌心中那带着体温的镯子,又抬头看看水仙帷帽后模糊却温柔的面容,巨大的震惊与难以置信让她连哭泣都忘了,只本能地重重磕下头去。

她光滑的额头碰在冰冷的石板上,咚咚作响。

水仙站起身,眼框微微发热,但她迅速眨了眨眼,将那股翻涌的酸楚压了下去,面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昭衡帝默默上前,握住了她有些冰凉的手,低声问:“认识?”

水仙轻轻摇头,帷帽的薄纱微微晃动:“只是看着可怜,想起一些旧事罢了。”

她没有解释,也无法解释那段属于前世的,血泪交织的记忆。

昭衡帝深深看她一眼,没有追问,只对隐在人群中的一名侍卫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那侍卫领会,悄然退开,自会去妥善处理小穗父亲的后事,并尽力查找她失散的弟弟。

午后,马车驶向西郊皇庄。

此处并非是一片田地,此时正值插秧时节。

昭衡帝卷起锦袍的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亲自带着刚睡饱的清晏和清和下到田边。

两个小皇子起初看着浑浊的泥水和小小的秧苗,都有些嫌弃,踟蹰不前。

昭衡帝没有斥责,只是指着远处田中正弯腰劳作的农人,对儿子们温声道:“你们看,那些人从日出忙到日落,面朝黄土背朝天,汗水滴进泥土里,才能种出我们每日吃的米粮。”

“你们是皇子,生来尊贵,但更该知道,这碗中每一粒米,皆来之不易,饱含汗水与艰辛。”

说着,他竟真的脱下鞋袜,挽起裤腿,赤脚踩进了微凉的泥水中。

动作虽有些生疏,却极为认真,接过庄头递来的秧苗,一株一株,仔细地插入水中,很快双手乃至衣袍下摆都沾满了泥泞。

清晏和清和看着父皇都下去了,互相看了一眼,终于也鼓起勇气,在太监的小心搀扶下,战战兢兢地踏入田边浅水处。

小小的他们学着父皇的样子,笨拙地摆弄起秧苗,很快也弄得小脸上,衣服上都是泥点,却渐渐觉出了些趣味,咯咯笑了起来。

水仙坐在田埂边的树荫下,永宁乖巧地偎在她身边。

她指着田中那父子三人十分狼狈却异常和谐的身影,对女儿轻声说:“永宁,你看。你父皇是天子,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可他依然愿意俯下身,踏进这泥泞之中,亲身去体会农人之苦。”

“你要记住,这天下江山,不是仅仅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发号施令就能治理好的。需得知道民间疾苦,懂得民间艰难。”

永宁眨着大眼睛,似懂非懂。

她看了许久,忽然挣脱水仙的手,迈着小短腿跑下田埂,掏出自己的小帕子,踮起脚,努力去擦昭衡帝额角滚落的汗珠,以及他脸上被溅上的泥点。

昭衡帝一愣,低头看着女儿认真又费劲的小模样,随即朗声大笑起来。

夕阳普照的田埂间,那笑声畅快而开怀,惊起了不远处树梢的雀鸟。

他干脆一把将永宁高高举起,让她坐在自己沾满泥浆的肩头。

阳光下,泥点溅在他华贵的衣袍上,他却毫不在意,笑容璨烂得如同最普通的,因儿女绕膝而满足的父亲。

水仙静静望着这一幕,心中那堵冰墙,似乎又在不知不觉间,悄然融化了一角。

若没有那些关于子嗣的猜忌,就这样看着孩子们在父亲的陪伴下,慢慢认识这个世界,健康快乐地长大

这样的日子,平淡却真实,似乎也并不坏。

昭衡帝陪着女儿玩,儿子们却不干了,拽着他的裤腿好象就要往上攀。

一时间场面更加混乱了,昭衡帝一方面要保证孩子们的安全毕竟清和、清晏才刚学会走路不久,田间泥泞湿滑,双生子不时就坐一个屁股墩。

更不用提他们身上看似精致,却如同浸过泥水的长袍。

昭衡帝一边保障他们的安全,一边趁着空隙朝着树荫下的水仙看了一眼。

远远的,他似是看到水仙冲着他扬起了浅浅的笑意。

昭衡帝也回以她微笑,举起永宁的小手冲着水仙的方向摆了摆手。

——

傍晚时分,马车停在了城西的登第客栈后门。周砚与银珠早已在此等侯多时。

雅间内布置清雅,银珠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家常小菜,手艺竟出乎意料地好。

席间,她与周砚互相为对方布菜、斟茶,动作自然流畅。

周砚时不时低声与她交谈两句,目光柔和。

水仙看着,这是她从未在银珠脸上见过的,浸润在平淡幸福中的柔和光彩。

周砚向昭衡帝与水仙汇报客栈近况,语气沉稳:“托皇上、娘娘新政的福,客栈近来雇了三位脱了贱籍的伙计。”

“一位原是城中锦绣阁的帐房先生,因东家犯事被牵连,罚没为奴,前些日子才得以脱籍。”

“一位是南城点心铺子的厨娘,丈夫赌输了家产,将她卖入贱籍抵债,她咬牙做了五年苦工,才攒够银子为自己赎身。”

“还有一位是绣娘,原本在绣坊是顶尖的好手,因不愿给坊主做妾,被寻了错处打发出来,失了生计。”

水仙听得认真,问:“他们在此做工,可还遭人歧视白眼?”

周砚摇头,神色间带着几分笃定:“起初确有少数客人挑剔,言语间多有轻视。”

“但我们客栈立了规矩——来者是客,我们尽心招待。但若有人无故出言侮辱,欺压伙计,无论身份高低,本客栈恕不接待。”

周砚抿了一口酒,自豪道:“如今这条规矩传开,反而赢得不少正直士绅的称赞。据草民所知,城中已有七八家商铺开始效仿此法。”

银珠在一旁轻声补充,语气里带着欣慰。

“那位绣娘兰姐,前日接了单大生意,是给城南李员外家的小姐绣制出嫁的嫁衣。”

“工钱丰厚,足够她养活家中老母和年幼的弟弟了。她前日领了定金,躲在房里哭了一场,对我说,从没想过,不仅脱了贱藉,还能堂堂正正靠自己的手艺吃饭,养活家人。”

水仙静静地听着,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一股温热的暖流,悄然从心底深处涌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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