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拉法的下雪秀》的剧情不复杂，但隐喻丰满。
这导致编写剧本并不容易，需要进行拆解、说明，甚至写出剧情背后隐含的人物小传，正如何小乔所说，只有给木偶注入感情，这份饱满的情绪才能透出纸面，感动观众。
何小乔睡眠一向很好，在这个过程中忍不住说了，现在一闭眼，满脑子都是他，不对，是黄小丑。
她挺好奇刘卫明是怎么想出来的，难道他也有一个这样的童年？还挺让人同情的哦。
好在这部剧的成熟度相当之高，减少了大量摸索时间，刘卫明在何小乔的帮助下，写起来还算顺手。
办公室的灯光每晚都会亮起，过道每晚都会响起何小乔轻快的脚步声，这同样具有意象意味，很难让人忘怀。
这一天，剧本终于完稿，刘卫明还不到放松的时候，剧本只是起步，还需要辅以造型画稿、动态脚本、木偶道具以及演绎，他全程参与了《葫芦兄弟》的制作，这些经验能够迅速运用过来。
到了这一步，如何运作成了关键，他要能够撬动美影厂的资源，尤其是海外资源。
刘卫明决定拿给吴导看看，吴导是巅峰级大佬，如果能得到他的认可，后续就好操作多了。
吴导拿到剧本还挺惊奇的，笑道：“难怪你每晚都在加班，原来是在创作啊。”
他还听说何小乔每晚都会过来一块加班，挺多人都在私下传，这是一对啊。
吴导作为长者不好胡乱调侃，埋头翻看起剧本，他自己就是编剧，很快抓住几个关键词，说道：“小丑、雪，独角戏、默剧？有意思啊。”
剧本和小说有很大差异，会有大量拆解说明，不是扫一遍就能看透的，他让刘卫明先回去，自己要沉下心来看看。
结果到了第二天，吴导没现身《葫芦兄弟》拍摄现场，还好这个项目另外有两位联合导演，带领着大家按部就班的拍摄。
拍摄剪纸动画还是挺有意思的，绘景是绘制在多层玻璃上，由纸偶在多层玻璃之间“表演”，产生一种身处山洞、幽谷的立体感，涉及到一些喷火吐水之类的特效，也需要单独绘景或者制作特殊道具。
拍摄的时候，由动作师持续调整纸偶姿势，一帧一帧拍，纸偶毕竟不是真人，拍摄时需要反复对照动态脚本，拍出一组后还要回头检查。
拍摄用的是胶片摄像头，无实时回放功能，但支持“单帧回看”或“短片段倒放检查”，因为胶片频繁倒放有磨损风险，往往是拍出一组，再手动倒转胶片逐帧核对。
这个过程需要通过肉眼相当细心的检查，一旦有微小偏差就要推倒重来，总之是一个相当麻烦的过程。
刘卫明知道整个过程，但亲身参与又是另一回事。
他尤其关注纸偶的动作表演，先是拆解成大量的动态画稿，再组合起来，听着容易其实很难。
动作设计师必须要有很强的演员功底，心中有画面，甚至通过手舞足蹈来琢磨动作如何自然连贯，刘卫明感觉何小乔说的很对，要把木偶当成有情感的“真人”，才能演绎得好。
快到下班时分，摄制组的一名助理找到刘卫明，说吴导请他过去。
刘卫明知道是关于他的剧本了，这个剧本并不复杂，吴导却看了两天，连拍摄都顾不上了，很能说明问题。
刘卫明来到创作楼三楼，在楼梯口便听到小提琴声，独奏，音调忧伤深情。
他顺着声音走去，正是吴导办公室传出来的。
门是开着的，刘卫明看到多才多艺的吴导正沉浸在演奏当中，神情也代入进去，气氛显得肃穆。
刘卫明脑海中一下有了画面，仿佛看到一个滑稽的小丑在独处、自伤与回忆，一部无声剧要打动人心不仅要有表演张力，还需要穿透力的音乐。
他记得《斯拉法的下雪秀》便有类似音乐，可见艺术是共通的，以吴导的水准一下就抓住了这个点。
吴导一曲终罢，这才对刘卫明招招手：“快进来。”
他说：“这是我看了你的剧本后有感而发，唯有音乐抚平了。”
这是相当高的评价，吴导没有直接说剧本，而是说：“我刚才演奏的是《阿兰胡埃斯吉他协奏曲》第二乐章的部分。”
他说：“曲子是西班牙盲人作曲家华金?罗德里戈的代表作，灵感源自他与妻子在马德里南部阿兰胡埃斯小镇的幸福时光。”
“1938年，他在巴黎避难，39年返回西班牙，妻子身染重病，第二乐章是他回忆与妻子的甜蜜过往而创作的，暗含着对命运的感慨和对爱情的坚守。”
吴导说完这些，才从情绪中抽离出来，亲自给刘卫明泡了一杯茶，笑道：“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觉得你很有天赋，迟早能自立门户，没想到速度如此之快！”
他这才说到剧本：“剧本相当之好，超出意料的好，已经不是登堂入室可以形容的了！”
吴导说：“我的内心是震憾的，剧本没有具体台词和剧情，却无声胜有声、没有剧情胜似有剧情，这是一块心灵磁石啊，直接把人的心绪吸出来了。”
他说：“你是想让我推荐给厂里吧？其实不用我，任何有眼力的人都会推荐的。”
吴导说到这里有些迟疑：“只不过厂里很难通过啊。”
他继续说：“不是剧本不好，只是很难过审啊，作品不但要有艺术性，上面更看重产生的影响。你这个剧本隐喻太多，这些隐喻产生了巨大震憾力，也导致不容易过审。”
他说：“比如剧本开篇，黄小丑用绳索套住自己的脖子准备结束生命，这个就很难通过。总之，隐喻这么多，可供想象的空间就太大了，你无法预知也无法控制大家会往哪个方向解读。”
刘卫明点点头，这就是他为什么要自开小号了，直接引导着美影厂去赚钱、去创作不是更便捷？但不太现实。
美影厂虽穷，会接受搞副业赚钱吗？统购统销下，会让你随便创作吗？文艺单位是有其敏感性的，换言之就是约束多。
就连《黑猫警长》这样的作品都波折不断无疾而终，何况是刘卫明此时拿出来的剧本。
刘卫明早就想过这一点，问道：“吴导，您说走国际合作路线可不可行？”
吴导表情一松，他是温厚长者，原本有些担心刘卫明钻牛角尖。
创作的东西不被通过，确实很容易让人想不通，现在看来刘卫明心态很好。
他笑道：“看来你是有思想准备的，这个状态特别好，不自抱自弃，不怨天忧人。”
他说：“我和你的想法一样，这样的作品不拍出来太可惜了，走向海外是一条很好的路，同样不容易，但走通的可能性更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