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尽管没能进入技术中心,易中海这八级工的职称却是实打实的,在厂里多少也有些影响力。
只是这份影响力,多半局限在他熟悉的圈子里。
比如同班组的工友、车间里的徒工、或是相熟的技术员。
在这些人面前,他这新晋八级工的身份确实唬人,如今走到哪儿,都能听见一声恭敬的“易师傅”。
可一旦跳出这个范围,这普通八级工的名头就没那么好使了。
像阎埠贵所求的这类“安排工作”的大事,易中海心里清楚,自己根本不敢、也没能力大包大揽。
但他自然不会直说自己办不到,而是摆出一副既关切又谨慎的模样,沉吟道:
“老阎啊,解成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既然你找到我这儿了,这个事,我回头肯定得去厂里帮忙问一问、说道说道。”
易中海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明显的为难:
“不过话可得说在前头,这事我不能给你打包票。”
“你也知道,眼下轧钢厂是多难进的地方,多少人挤破了脑袋都寻不着门路。”
“我只能说,一定尽力帮你扫听扫听,成不成,还得看厂里的实际情况和机会。”
说着,易中海坚决地将那两瓶酒推了回去,语气变得郑重:
“这酒你赶紧拿回去。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不兴搞这一套。”
“你要是硬搁这儿,那就是外道了。”
“你家里这事,我可真就不好插手了。”
易中海边说边推,态度坚决。
一来,院子里周末在家的人不少,让人看见他收礼,传出去不好听。
二来,他更怕的是,万一拿了东西最后事没办成,以阎埠贵那算计到骨子里的性子,往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念叨,面子上更难看。
再者。
易中海心里明镜似的:这事,几乎没戏。
阎埠贵见他如此,也没了办法,只能讪讪地把那兑了水的酒重新揣回怀里。
他送东西,本是指望易中海“拿人手短”,办事能更上心些。
虽说这酒是兑了水,可在他自个儿的标准里,这只兑了三成水,已算是下了本钱。
平日里他自己喝,那都是兑七成水,只图个酒味儿的!
看着阎埠贵揣着酒瓶,耷拉着肩膀离开的背影,易中海在屋里轻轻摇了摇头。
他拒绝,自有他的顾虑和算计。
阎埠贵的东西,沾不得。
阎埠贵闷闷不乐地从前院穿回中院,正要往自家屋里钻,恰巧许大茂从外头溜达回来。
两人在门口打了个照面。
许大茂眼尖,一眼就瞅见阎埠贵怀里那用旧报纸裹着的、瓶口隐约露出的酒瓶子。再
结合阎埠贵那副心事重重、嘴里还下意识嘀咕着“老易到底能不能成事”的碎碎念,许大茂脑子一转,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能让这阎老西主动往外掏东西的,还能是啥事?
他顿时来了精神,脸上挂起那副惯有的、带着点儿玩世不恭的笑,开口搭话:
“哟,三大爷,您这是刚打一大爷那儿回来?怎么着,是为解成哥进厂的事儿去的?”
阎埠贵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一阵发热。
他好歹是个小学教员,这种“走后门”的事儿被当面点破,总觉得有损斯文。他连忙板起脸否认:
“没有的事!大茂你可别瞎说!什么求人进厂我就是闲着没事,找老易喝两盅。不过他今儿胃不舒坦,没喝成,下回,下回再说。”
说着,他就要转身往屋里躲。
许大茂却哪肯放过这逗闷子的机会,他背着手,悠悠地开口道:
“得嘞,您说不是那就不是。”
“不过啊,三大爷,我多句嘴。”
“真要琢磨进厂的事,光送两瓶酒可不成。”
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阎埠贵的胃口,才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口气说:
“眼下轧钢厂的岗位,那可是金饽饽,紧俏得很!想进去,得靠这个——”他搓了搓手指,做了个点钱的动作,“明码标价!外头一个进厂的工位名额,听说都喊到三四百块了!”
“啥?!”
阎埠贵猛地转过身,眼睛瞪得老大,彻底傻眼了。
他万万没想到,如今一个工作岗位,竟然真成了可以买卖的“商品”,而且价格如此骇人!
三四百块!
那差不多是他大半年不吃不喝才能攒下的工资啊!
许大茂瞧着阎埠贵那副震惊又肉疼的表情,心里觉得有趣极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便倚在门框上,继续白话起来:
“阎老师,您也别嫌贵。”
“您得往长远里想。这可是铁饭碗!”
“端上了,只要不犯大错,一辈子就稳了。”
“刚进去头三年是学徒不假,可学徒也有工资拿啊。”
“细算算,苦个一年半载,买工位的本钱差不多就回来了。”
“往后的工资,那就是净赚!”
许大茂咂咂嘴,仿佛在谈论一笔划算的买卖:
“跟头两年比,眼下这价码还算落了落呢!”
“前两年光景最难的时候,为了厂里那口‘大锅饭’,为了饿不死,一个工位更贵!”
“那可是救命的门槛。”
许大茂这番话,阎埠贵心里也明白几分道理。
可一想到要掏出那么大一笔真金白银,他就觉得心肝脾肺肾都跟着抽抽地疼。
这开销,远远超出了他那精打细算的预算范围。
他俩在外头说着,屋里的人自然也听到了动静。
阎解成的媳妇忍不住撩开门帘,探出半个身子往外瞧。
自家男人找工作的事,是眼下家里最大的心事,她这个当媳妇的,怎能不关心?
阎解成媳妇看着后院的许大茂在那里侃侃而谈,眼神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浓浓的羡慕。
嫁到这院里两年了,阎解成媳妇自然清楚许大茂是啥人。
红星轧钢厂的工人,还是最吃香、最体面的“八大员”之一,电影放映员。
许大茂家的日子,吃穿用度,在院里年轻人里都是拔尖的,让人眼热。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结婚几年了,还没个孩子。
以前许大茂好像不在乎,可近来,听说他也开始着急,到处给周小英寻摸偏方呢。
许大茂察觉到阎解成媳妇投来的目光,腰杆不由得挺直了些,脸上得意之色更浓。
不管怎么说,被人用这种羡慕的眼神看着,总是件舒坦事。
只不过,他瞥了阎解成媳妇一眼,心里又撇了撇嘴:阎解成这媳妇,模样实在普通,身上总带着一股子怯生生的土气,不是他许大茂瞧得上眼的那类。
这份优越感,让他谈兴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