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临川当即走到书案后,铺开信纸,提笔醮墨。
略一思索,便笔走龙蛇地写了起来。
嘱咐玉瑶务必精心调养,勿要劳神;感谢母亲与清荷辛劳照拂;叮嘱府中管事诸事妥帖;又问了女儿许多细微之处,拳拳爱意,溢于纸面。
写到给女儿取名之事,他笔锋顿了顿。
此前闲遐时,他确实想过不少女儿家的名字,清雅的诗句、美好的寓意,翻来复去琢磨过许多。
可真到了要用时,看着“贞儿”这个乳名,却又觉得那些名字似乎都差了点什么。
他想给她一个最好的,独一无二的名字。
此事倒也不急,姑娘家,先用着小名也无妨。
贞儿,贞儿……他心中默念,越念越是欢喜。
最终,他在信中写道:“……贞儿之名,甚合我意。待为父涤荡海氛,奏凯而归,必为吾女择一佳名,以寄厚望。此时暂且唤之,亦显亲昵。”
写罢,将信仔细封好。
又伸手入怀,摸索片刻,取出一块随身佩戴的羊脂白玉佩。
这玉佩质地极佳,雕着简单的云纹,寓意平安高洁。
他摩挲了一下,将玉佩与回信一并交给信使。
“此信与玉佩,务必亲手交予夫人。”陆临川郑重道。
“标下定不辱命!”信使双手接过,贴身藏好,行礼后转身大步离去。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陆临川独立帐中,激动的心情随着信使的离去渐渐平复,但那温暖踏实的馀韵,却久久萦绕心间。
然而,温暖之后,是更加清淅的责任与急迫。
家已安,后方已固,此刻更无后顾之忧。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锐利清明。
倭国局势,已至最关键时刻。
岂能贻误战机?
“来人!”陆临川扬声唤道。
亲兵应声而入。
“传令:擂鼓升帐!召集诸将即刻前来议事!”
“是!”
……
中军大帐内,陆临川与郑泗、石勇等内核将领齐聚,对着一张倭国九州沿岸详图,进行出征前的推演。
正议论间,帐外亲兵忽然疾步而入:“禀督师,港口外驶来一艘倭国关船,悬挂白旗,言称奉其国关白九条辉宗之命,有国书呈递督师,请求面见。”
帐内顿时一静。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陆临川。
陆临川神色不变,只淡淡道:“带其使者至偏帐等侯。众将随我一同接见。”
“是!”
约莫一刻钟后,偏帐内。
陆临川端坐主位,郑泗、石勇等将领分列左右,甲胄俱全,神色肃穆。
三名倭国使者被引入帐中。
为首一人约莫四十馀岁,身着倭国高级官服,头戴乌帽,面容瘦削,眼神却带着一种刻意装出的恭顺。
身后两人似为副使与通译。
那使者上前几步,深深鞠躬,以生硬的汉语道:“日本国关白殿下特使,参议正四位下藤原清正,拜见大虞天朝钦差督师陆大人。”
陆临川微微抬手:“免礼。贵使远来,有何见教?”
藤原清正直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卷以锦缎包裹的文书,双手呈上:“此乃我国关白殿下亲笔国书。”
“关白殿下深感前番两国兵戈,实乃误会。”
“殿下愿永世奉大虞为宗主,自去‘日本国王’僭号,称臣纳贡。”
“每年进献白银一百万两、黄金一万两、珍珠百斛、上好漆器、折扇、太刀各千件,并遴选秀女百人,充入天朝后宫。”
“只求……只求天朝怜惜,莫要再兴兵戈。”
他言辞恳切,说到后来,声音甚至微微发颤,又深深拜下:“关白殿下言道,此前种种,皆足利义昭、北条隼人等狂妄武夫擅自为之,非殿下本意。”
“今罪魁已为天朝所擒,海疆已靖。”
“恳请督师大人体察殿下赤诚,奏明天子,允我日本世代为藩,永不相负。”
帐内一片寂静。
众将脸上皆露出或冷笑、或不屑的神情。
陆临川接过国书,并不展开,只随手放在案上,目光平静地看着藤原清正:“你所言这些贡品,听着确然丰厚。”
藤原清正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忙道:“督师明鉴!此乃我国竭诚之心!若天朝尚觉不足,还可再议!”
陆临川却缓缓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淡:“只是,白银、黄金、珍珠、器物、女子……这些东西,待我天兵踏上日本国土,我们自己也可以去取。何须尔等年年进献,徒费周折?”
藤原清正脸色骤变,猛地抬头:“陆督师!你……你这是何意?我日本国诚心归附,何以非要赶尽杀绝?难道天朝上国,竟无半点仁义宽容之心吗?”
陆临川眼神骤然转冷:“仁义?宽容?这些话,尔等倭寇劫掠我东南沿海,屠戮我大虞子民时,可曾想过?”
“澎湖海面,琉球城外,那些战死的大虞将士的尸骨未寒,他们的父母妻儿尚在哭泣。”
“今日你来谈仁义?”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脸色苍白的藤原清正:“为了那些死去的天朝子民,本督此番东征,势在必行。”
“你不必多言了。”
“我知道你们倭国人的德行,畏威而不怀德,有小礼而无大义。”
“今日许你称臣,明日缓过气来,必定寻机报复。”
“此等故事,史不绝书。”
说罢,他挥了挥手:“送客。”
两侧亲兵立刻上前。
藤原清正彻底慌了,扑通跪倒在地,以头抢地:“督师!督师三思啊!两国交兵,生灵涂炭,非仁者所为啊!我日本国愿割地、愿赔款,只求息兵!督师……”
见陆临川毫无反应,他竟又转为嘶声辱骂:“陆临川!你必不得好死!天朝暴虐,必遭天谴!日本纵一时之困,亦将永世不忘此仇!”
亲兵毫不客气,将他与两名副使拖了出去,辱骂哀求之声渐行渐远。
帐内重新安静下来。
范毅这时上前一步,沉吟道:“大人,倭国毕竟是一国,有其风俗、文本、宗庙社稷。”
“民众虽愚,然数百年教化,国家之念已深。”
“若我军强行灭其国、毁其宗庙,只怕抵抗激烈,治理起来,阻力不小。”
“即便一时武力压服,恐也难长治久安。”
陆临川看向他:“你的意思是?”
范毅道:“末将以为,或可效前朝旧事,亦参考琉球之例。”
“我军破其主力、擒其首恶后,不必急于直接设郡县统治。”
“可择一亲我、势弱之倭国王室或贵族,立为傀儡,表面仍存日本国号、社稷。”
“我朝驻军监控,控制其港口、矿藏、税收要津,同时迁徙我朝百姓、军户,与之杂居,推广汉文汉语,潜移默化。”
“待其地我民渐多,其俗渐改,其心渐向,时机成熟,再行改土归流,设官置县,使其地彻底化为华夏之土。”
“如此,虽耗时较长,却可减少流血,根基也更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