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条隼人猛地俯身:“是属下失察,误信细作之言,低估了虞人水师恢复之速,以及……那些西夷战舰的威力,请大将责罚!”
这陆临川,竟如此狡诈,故意示弱!
岛津义弘闷声道:“大将,此事也怪不得北条君。”
“谁能想到,那陆临川在陆上难缠,到了海上,竟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让水师脱胎换骨?”
“那些红毛番的船炮,看来确实犀利。”
足利义昭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陆临川此子,行事每每出人意料,绝不能以常理度之。
此番水师之败,给他们敲响了警钟。
“责罚之事,容后再说。”足利义昭睁开眼,“当务之急,是反省自身,并决定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虞人水师实力恢复,已是不争事实。”
“其拥有西夷巨舰,火力占优,若再与其正面硬撼,恐非明智之举。”
北条隼人抬起头,眼中凶光闪铄:“大将,那我们便改变策略!”
“茫茫大海,他们船少,我们船多!”
“化整为零,利用我等船速快、熟悉水文之优势,不再与其大队纠缠,专事骚扰、截杀!”
他越说越激动:“攻击他们的沿海村落,焚毁他们的渔港,劫掠他们的商船!”
“让他们防不胜防,疲于奔命!”
“看那陆临川,如何能护得住这漫长的海岸线!”
“不错!”立刻有人附和,“他们重建水师,耗费必然巨大,若能断其商路,毁其渔盐之利,必能使其财政拮据,延缓其水师扩张!”
“对!就象以前一样,让他们不得安宁!”
足利义昭听着下属们的议论,微微颔首。
这确实是目前看来最有效的应对之策。
利用机动性和数量优势,进行非对称作战,将压力还给陆临川。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情报梳理的副将尤豫了一下,开口道:“大将,还有一事……根据此前的情报,陆临川似乎对澎湖、小琉球等地颇为关注。”
“您说,他们新获大胜,士气正旺,会不会……趁机来攻打我们在澎湖的据点?”
这话一出,舱内先是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一阵嗤笑声。
“攻打澎湖?就凭他们那几条船?”一名性情暴躁的头目不屑道,“澎湖岛屿星罗棋布,水道复杂,我等经营多年,营垒坚固,岂是那么容易攻打的?”
“虞人水师刚刚有点起色,就敢远离海岸,深入外海作战?他们哪有那个胆量和实力!”
“陆临川首要目标是稳定沿海,防备我等报复,岂会贸然分兵远袭?”
北条隼人也摇了摇头,对那副将道:“你多虑了。陆临川是陆上之虎,或许不通海战之妙。远离本土,进攻我方经营已久的岛屿,风险极大,稍有差池,便是全军复没之局。以他之精明,绝不会行此险棋。眼下,他定然在忙着巩固岸防,安抚地方,应对我等的袭扰。”
足利义昭听着众人的反驳,也觉得有理。
在他看来,陆临川当务之急是消化胜利果实,应对倭寇即将发起的报复性骚扰,而非冒险远征。
澎湖、小琉球,距离大陆尚有距离,岛上有一定的防御力量,虞人新建之水师,主力战舰不过数艘,岂敢轻易来犯?
“好了,”足利义昭摆了摆手,终止了这个话题,“不必为此无谓担忧。眼下重心,在于袭扰其沿海,拖延其水师建设步伐,配合关白殿下在朝鲜之大业。各部依令行事,加紧准备吧!”
“嗨!”
倭寇高层并未将虞军可能进攻澎湖的威胁放在心上,反而开始积极策划新一轮,更为分散、灵活的沿海袭扰行动。
……
战争的阴影与筹备的紧迫,并未完全冲淡福州城的生机。
相反,在陆临川强有力的掌控和刻意引导下,一种奇特的活力正在这座东南重镇滋生、蔓延。
码头区比以往更加繁忙。
除了往来巡戈的战舰、运送物资的官船,悬挂着各地商号的货船也明显增多。
红绡主持的商会,迅速在福州打开了局面。
商会设立的货栈几乎日日爆满,收购来的茶叶、瓷器、糖霜、夏布堆积如山,等待装船,运往北方或由即将到来的西班牙商船转运西洋。
同时,商会也开始尝试将从北方运来的毛皮、药材、以及格物院新制的肥皂等物,在南方发卖,虽规模尚小,却已显露出南北货殖流通的巨大潜力。
这一日,红绡在几位大管事的陪同下,亲自巡视位于码头附近的商会新址。
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的杭绸褙子,下系月白罗裙,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簪着几支简洁的珠花。
“东家,您看,这处货栈临近码头,装卸极为便利,后面还有不小的空地,正好可以用来扩建您说的那个‘细盐工坊’。”周大管事指着前方一片正在加紧修葺的仓库群,躬敬地介绍道。
红绡微微颔首,心中颇为满意。
想了想,她问道:“与那些西班牙夷人的接触,进展如何?”
钱大管事连忙回道:“阿尔瓦罗先生那边已经初步接洽过,他们对我方的茶叶、瓷器极感兴趣,尤其是顶级武夷岩茶和德化白瓷,愿意出高价收购。”
“只是……他们要求货量很大,且对品质要求极为苛刻,交货期也卡得很紧。”
红绡秀眉微挑:“要求高,价格才好。”
“告诉他们,货量不是问题,只要价格公道,我们甚至可以组织船队,直接运往吕宋。”
“但品质把控,必须由我们商会派人全程监督,绝不容以次充好,坏了商会的名声。”
“是,东家。”钱大管事应下,又道,“另外,按您的吩咐,我们也尝试向他们打听一些西洋物产的行情,如呢绒、玻璃器、自鸣钟等,他们似乎也愿意交易,只是价格……”
“无妨,先了解清楚行情,不必急于下单。”红绡冷静地吩咐,“与夷人做生意,需知己知彼,步步为营。眼下,先将我们自己的货卖出去,站稳脚跟再说。”
夫君鼓励商会与西夷接触,其意绝非仅仅在于牟利,更深层的,或许是为未来更广泛的交流铺路。
她必须把握好其中的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