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冢一郎所在的关船,不顾船体多处破损,硬是凭借着一股亡命之徒的凶悍,扯着残破的帆,借助一阵突然加强的侧风,猛地加速,直愣愣地朝着“圣安娜号”的右舷中部撞来。
船头那狰狞的撞角在晨曦下闪着寒光,若被其撞实,即便是坚固的盖伦船,也难免遭受重创。
“避不开了!准备接舷!”郑泗瞳孔一缩,厉声喝道。
在这种距离和对方决死冲锋下,转向已然不及。
“呜——嗡——”沉重的海螺号角在“圣安娜号”上响起,瞬间传遍整个分舰队。
“钩拒准备!火铳手、弓弩手,瞄准敌船甲板,自由射击!”石勇的声音在甲板上响起。
他所在的巡海舰迅速靠近,试图登上敌舰作战。
赤膊拼杀,他石勇还没怕过谁!
几乎是命令下达的同时,两船轰然碰撞。
“轰咔!”
剧烈的撞击声令人牙酸,船体猛烈摇晃,木屑飞溅。
“圣安娜号”庞大的身躯也被撞得微微一滞,而那倭寇关船的船头撞角更是深深嵌入了它的右舷木板之中。
“板载!杀光虞人!”鬼冢一郎是北条隼人麾下有数的猛将。
此刻他双眼赤红,第一个挥舞着野太刀,踏着剧烈摇晃的船头,就想借助钩索跃上“圣安娜号”高大的船舷。
“找死!”石勇怒吼一声。
他深吸一口气,脚下猛地一蹬甲板,壮硕的身躯竟如大鸟般腾空而起,迎头便向鬼冢一郎劈去。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炸响。
鬼冢一郎只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从刀身上载来,震得他双臂发麻,虎口迸裂,野太刀险些脱手。
他跟跄着后退两步,骇然看向如同铁塔般落在他船头上的石勇。
“你……”鬼冢一郎表情一僵。
这虞人将领的力量,竟恐怖如斯。
“倭寇受死!”石勇得势不饶人,腰刀化作一片雪亮光幕,卷向鬼冢一郎。
他刀法大开大阖,每一击都蕴含着沙场搏杀的惨烈气息,完全不是鬼冢一郎所熟悉的路数。
与此同时,更多的倭寇如同蚂蚁般,顺着钩索向上攀爬,或者从两船相接处试图跳帮。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早已严阵以待的密集火力。
“砰砰砰!”
甲板两侧和尾楼上的火铳手冷静地扣动扳机,铅弹如同疾风骤雨,将试图露头的倭寇成片打倒,惨叫着跌落海中。
更有力士举起沉重的火油罐,奋力掷向下方关船的甲板和船帆。
“轰!轰!”
爆炸声和火焰接连升起,关船上瞬间陷入一片火海,浓烟滚滚,倭寇的惨嚎声此起彼伏。
鬼冢一郎在石勇的攻击下左支右绌,他引以为傲的剑技在绝对的力量和沙场刀法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噗嗤!”
一个破绽被石勇抓住,腰刀如毒龙出洞,直接捅穿了他的胸腹!
鬼冢一郎动作一僵,低头看着透体而出的刀尖,似乎无法相信自己会如此轻易地死在这里。
石勇手腕一拧,猛地抽刀,带出一蓬滚烫的鲜血。
鬼冢一郎的尸体软软地倒了下去,那双兀自圆睁的眼睛,死死盯着灰蒙蒙的天空。
“不堪一击!”石勇啐了一口,目光扫视战场。
主将战死,关船上的倭寇士气瞬间崩溃。
而另一边,另外三艘巡海舰也已机动到位。
它们并未与剩下的倭寇船只过多纠缠,而是利用其灵活性和火炮,在外围不断游走射击,重点打击那些试图转向逃跑或支持的运粮船和剩馀关船。
炮弹呼啸,水柱冲天,一艘接一艘的倭寇船只燃起大火,或缓缓沉没。
海面上漂浮着破碎的木板、杂物和无数挣扎的倭寇,原本浑浊的海水被染成了更深的暗红色。
“清理残敌,解救落水俘虏,能抓活的抓活的!尽快脱离接触!”郑泗站在尾楼,冷静地观察着整个战场,下达新的指令。
这里闹出这么大动静,附近的倭寇主力很可能正在赶来。
战斗很快进入扫尾阶段。
负隅顽抗的倭寇被迅速肃清,部分眼见逃生无望的倭寇跪地乞降。
一些落水的倭寇也被打捞上来,成了俘虏。
石勇提着仍在滴血的腰刀,从缴获的关船上跳到“圣安娜号”,对郑泗咧嘴一笑:“郑把总,这海上砍杀的滋味,倒也不赖,就是这船晃得厉害,不如陆上踏实。”
郑泗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拱手道:“石将军神勇,今日若非将军及时接舷,斩杀敌酋,我这边恐怕还要多费一番手脚。”
“哈哈,自家人,客气什么!”石勇大手一挥,“这下,总算让那帮龟孙子知道,咱们的新水师,不是泥捏的!”
郑泗命令舰队迅速收集战果,带上俘虏和部分有价值的缴获,放弃那些受损严重或火势难以控制的敌船,立刻转向,借着清晨渐起的海风,向着福州方向撤退。
当朝阳完全跃出海平面,将万道金光洒满海面时,这片曾经的血战之地,只剩下一些仍在燃烧的残骸和漂浮的杂物,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硝烟与血腥气息,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惨烈战斗。
……
数十里外,一支由五艘安宅船、十馀艘关船和小早船组成的倭寇主力舰队,正劈波斩浪,朝着龟屿方向疾驰。
最大的安宅船楼船上,北条隼人一身具足,按刀而立,脸色阴沉地望着前方空旷的海面。
他是在接到运粮船队遭遇不明舰队袭击的急报后,立刻率领麾下主力赶来支持的。
“还没有消息吗?”北条隼人声音沙哑,内心颇为烦躁。
“回禀将军,派出的哨船尚未返回。”一名部下小心翼翼地回答。
北条隼人眉头紧锁。
不知为何,他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按照细作传回的情报,虞人新建的水师不过是样子货,操练生疏,不堪一击。
就算遇到,以运粮船队的护卫力量,至少也能支撑到援军抵达才对。
可现在已经过去快一个时辰了……
就在这时,桅杆上的了望哨发出了惊呼:“前方发现船只!是……是我们的船!只有一艘小早!船上好象在打旗语……是,是求救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