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凤至羡慕又心爱地翻动着向清欢如云的黑发。
对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杰作,她很满意。
“你要怎么盘?可别是像前头苏婆婆那种老式的大髻吧?”
“那我不成了小脚老太太了。不好看。”
“我上回在广交会看见一个盘头发的洋人,我追在她屁股后头研究了好一会儿,发现就是先编个大辫子,再在发顶盘起来,然后戴上花,我从五原路那边的小摊子上买了一点绢花,自己改的样式,你看好不好看。”
向清欢从包包里拿出一束大红的绢花。
向凤至:“这是什么花,梅花?不吉利!”
“不是的,就是各种小花加之大概是玫瑰花,或者牡丹花吧,反正这么大不能是梅花。”
“我瞧瞧。”
母女两个研究半天,最后向凤至把一些小的花拔掉了:
“那几朵像梅花的咱不要,咱要最大最好的,牡丹也好,玫瑰也罢,总归是好听些。还别说,这花做得挺好的,我看你这么戴出去,说不定以后就流行了呢!”
然后,向凤至主动地承担起了给女儿梳发盘发的重任。
梳着梳着,向凤至忽然开始吸鼻子。
向清欢从镜子里看她:“妈,你干嘛?”
“我高兴。”向凤至一边擦眼睛,一边笑:
“真的,只是高兴。当初你去插队的时候,我天天哭,哭了一个月,病了一个月,也不敢告诉你,又担心你,又怕你知道我身体不好担心我;
我还总是做噩梦,担心我一个人死在这个房子里,再也看不见你了,后来收到你的第一封信,我心里才松下来,身体才慢慢好起来。
再后来,你回来了,我又开始担心了。担心你没有工作,担心你能不能找好对象,担心秦家不干人事,对你不好,想不到啊,你大胆的退了跟秦家的亲事,反而一切好起来了!看来,清欢你才是个旺夫的命,你看,自从你和秦正华退了亲,他们那边都成什么样了!”
说到这些,向清欢也不禁想到了自己刚返城的日子。
那时候,梅素琴还趾高气昂的来家里,说自己家要上馆子,得意得不得了呢。
谁知道风水轮流转,现在,梅素琴成了阶下囚,她们家这边倒是可以天天下馆子。
向清欢垂下眼,摸了摸脖子上的母亲传给她的玉佩。
说起来,真是老天保佑,要不是她能听见梅素琴的心声,现在可能还在秦家院子里洗衣服,帮秦家养着陶苏的两个孩子呢!
等到连母亲都出了事,她整个人就完全颓废了,被秦家像牲畜一样圈养,等到梅素琴需要她肾脏的时候,傻傻的献出了,好得到那家人的关心和爱。
人在不同的环境里,真的会有很大的变化啊。
仔细想想,真的是可怕。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上辈子好心,才会让她能在这辈子颠复一切坏运气,事事顺心。
而梅素琴,一定是因为心地恶毒,利用她,算计她,最终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才让向清欢谁的心声都听不见,独独听见梅素琴的。
这,都是梅素琴欠她的。
想到这儿,向清欢问起母亲:“哎,妈,你最近有遇到过秦家那几个人吗?”
向凤至:“我遇到过几次秦大刚了,就带着那个孙子,跟人要这个吃,要那个吃,那小孩养得象个乞丐似的。”
“秦大刚现在做什么呀?”
向凤至一边给女儿插花,一边随意的说着:
“街道那边糊纸盒子呢。我听夏主席说,之前他还去工会求夏主席,能不能把他重新招收到厂里去,当个车工也行。
夏主席看在以前大家同事一场的份上,去帮他说了,但是厂里的领导们竟然一致不要他,说是他总跟人借钱,问韩厂长啊,贾科长啊什么,每一个认识的人都借,一开口就是要三百五百呢,夏主任说,他还开口跟她要借一千。
厂里的领导本来还以为他只是跟自己借而已,正因为夏主席跟大家提起,秦大纲想再进厂的事,大家坐在一起一合计才发现,原来秦大刚跟中层的大部分人都借过。
大家一听,哇,秦大刚这么缺钱啊?不对劲啊,别是去赌博了吧,不然哪里有一开口就跟人借三百五百一千的?说是为了给孩子买吃的,这借口根本对不上啊。
所以大家一致认为不能给他进厂,大家说这种以前偷过人家金条,现在又狮子大开口借钱的人,实在是太不安全了,现在大家都不理他了,他只能糊纸盒子了。”
向清欢偷偷笑了笑。
她猜测,秦大刚借钱,应该不是为了赌钱,非常有可能是梅素琴让秦大刚找机会买房子。
不过,墙倒众人推的道理是哪里都有的,秦家现在这么落魄,哪里还会有人三百五百的借给他?
真是痴人说梦。
向清欢继续问母亲:“那秦正华呢?”
“不知道,倒是很久没见了。唉,我前几天看见秦正红了!”
“在哪里?”
“纺织厂门口,跟一个男青年站在一起,瞧着那架势,象是对象,就是那男青年吧,五官还行,但个头矮,跟秦正好站在一起,还没有她高呢。”
向清欢惊讶极了:“啊?没有秦正红高?那不是连一米六都没有?”
男同志一米六不到的话,实在是太矮了吧?
向凤至倒是见怪不怪:
“那也没啥稀奇的,秦家现在的情况,一般的人家,肯定是不愿意攀亲的。找个别的情况过得去,只是矮一点的,对于现在的秦正好反而算是正常。
唉,找对象就是这样的,哪里能只看一个方面。不过秦正红的事,我只是猜测,那丫头不是个肯屈就的,谁知道究竟是不是她对象。咱不管她们了。”
向清欢心下吁嘘,梅素琴的心声里,上辈子,秦正红可是用向清欢的药方子钱,出国留学去的呢。
多风光啊!
可惜,踩着别人的血肉前行,终究是不行的。
这不,这辈子来还债了。
向清欢看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对,那些人都过去了,咱不管他们了,只要别来打扰我们,对我们就是好事。妈,我这样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