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大楼的决策,比摩尔预计的来得更快。
电文发出后仅两个小时,绝密回复便通过加密频道传回企业号。
不是逐级审批后的冗长文档,而是特使安全事务助理,麦乔治·邦迪的亲自授权。
代号“日光浴”的战术核打击计划,批准即刻进入执行倒计时。
选择东都时间零点,是经过精密计算的妥协。
五角大楼的军事气象专家,调集了最近三十年的风向数据。
确认这个时段太平洋高压脊略有东移,盛行西风会略微减弱。
更重要的是,深夜蘑菇云将不那么显眼。
虽然瞒不过,近在咫尺的熊国远东监测站,但至少能为国际舆论反应争取数小时缓冲期。
“先生们,这不是战争行为。”
麦克纳马拉在紧急会议上强调,“而是一次……特殊灾害清理。”
椭圆办公室里的气氛凝重。
中情局局长麦科恩,抛出一份刚解密的评估报告。
“我们在熊国内线传来消息,他们知道黑雾的存在,所以我们在深夜执行,至少在最初几小时内,我们不能泄露出辐射数据。”
麦克严肃的开口:“几小时就够了。”
“等天亮时,全世界的头条都将是恶魔被消灭,而不是我们对岛国再次使用核武器。”
“记者提前安排好,过后立即开场发布会。”
参谋低声问道:“辐射尘埃怎么办?即使十万吨当量在高空引爆,沉降物也会飘向太平洋……”
“总比飘向加州好。”麦克纳马拉的回答冷酷而现实。
“而且气象显示,零点后三小时会有小雨,大部分放射性粒子会被雨水带到海面。”
会议记录员的手在颤斗,墨水滴在纸上晕开一小团污渍。
这一刻,他忽然想起自己大学时选修的东亚史课程。
近二十年的那个清晨,也是少数几个人,在密室里决定了数十万人的命运。
表决没有悬念。
七票赞成,两票弃权一票反对。
反对者是东亚事务助理国务卿,他在散会后独自在洗手间呆立很长时间。
最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喃喃道:“核武何尝不是潘多拉魔盒,随着打开次数增多,人类总有走向毁灭的那天。”
……
东都湾,企业号航空母舰。
接到批准电文时,摩尔上将正在舰桥上观看月亮。
月光将黑雾边缘染成诡异的冷白,象一道正在溃烂的伤口。
“通知深潜者小组开始倒计时。”
他命令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深潜者”这是执行此次特殊投弹,两架a-5民团团员攻击机的代号。
机组人员四天前已秘密选拔完毕,全是自愿报名且无直系亲属的老兵。
他们接受的简报极其简单,目标点为新宿区原法学院大楼坐标,投弹高度三万英尺。
投弹后立即以最大速度向东南撤离。
没有人告诉他们那是什么武器,但所有人都猜得到。
此时他正擦拭着自己的飞行头盔。
储物柜里有一封写给妹妹的信,昨天就写好了。
他已经明白自己可能有去无回,因为那是黑雾中心局域。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
“而这次核打击是岛国主动请求的,至少文档上是这么说的。”
杰克没有回答。
他想起一个月前在横滨,临时安置区外围执行低空侦察时,从舷窗瞥见的景象。
成千上万的难民挤在帐篷间,人们举着空饭盒望向天空,其中一个小男孩仰着头,对他驾驶的战机挥手。
当时杰克下意识地抬了抬手,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
“准备简报,一小时后。”扬声器里传出命令。
……
大坂,临时办公处。
所谓“办公处”,实际上是一所小学的体育馆临时改建的。
用帆布隔出的“办公室”里,松野谦三正对着满桌文档发呆。
经济产业省刚送来的报告显示,日经指数已跌至60年最低水平,外汇储备仅够支付三个月的粮食进口。
电话铃响起时是晚上八点四十七分。
接电话的是内阁长宫泽喜一。
随着通知传来,他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握着听筒的手指关节开始发紫。
“哈依……哈依……我明白了。”
宫泽的声音很轻,轻得象怕惊醒什么。
挂断电话后,他站在原地足足一分钟,才转身走向松野的隔间,没有敲门,直接掀开帆布帘。
“宫泽开口道:“零点,新宿!”
短短四个字宛如炸雷。
松野手中的钢笔掉在桌上,滚到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慢慢抬起头,眼镜后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他们说是通知,不是征求意见。”
宫泽补充道,声音干涩,“要求我们确保撤离区外围十公里内没有平民,虽然那里本来就已经没人了。”
体育场另一头,福田赳夫正在和银行代表争吵。
声音隐约传来:“……破产也必须支付存款,国民的最后一点信任不能丢……”
松野忽然笑了,那笑声嘶哑难听。
“信任?宫泽君,你说国民如果知道我们是被通知,要对东京进行核爆还会信任我们吗?”
“有区别吗?”
松野站起来走到窗边。
窗外是临时搭建的棚户区,几点煤油灯在夜色中摇曳。
“四五年,他们是敌人投下原子弹,现在,他们是盟友,还是要投下原子弹。”
“而东都已经毁灭,我们要再杀它一次。”
隔间外传来脚步声,几名内阁成员似乎察觉到异常,陆续聚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防卫厅中曾根康弘问道。
宫泽用最简单的语言传达了消息。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这小小的空间。
远处棚户区传来婴儿的啼哭,在夜风中飘荡显得格外刺耳。
“……也许能消灭那个怪物。”通产大臣喃喃道,“也许核爆的高温能净化一切……”
“然后呢?”松野转过身,扫视着同僚们的脸。
“放射性尘埃飘散,东都未来一百年无法居住,国民会问为什么是我们主动要求核爆?”
“为什么又是原子弹?神道教的神官已经在说,这是天照大神对我们的惩罚。”
“但我们必须活下去。”中曾根打断他,声音坚定得近乎冷酷。
“岛国列岛还在,国民还在……可以重建,十年,二十年,就象广岛和长崎那样。”
松野盯着他看了很久缓缓点头。
“通知防灾无线电,零点前发布东海地区可能有海底地震,会引发海啸的预警。”
“要求沿海居民向高处疏散,至少这样能避开直接辐射。”
“那国际社会……”
“等爆炸发生后,我们发表声明,盟国协助处理超自然灾害。”
松野的语调变得机械化,“措辞让外务省去斟酌,重点是请求和协助。”
宫泽一边记录,一边手在颤斗。
会议草草结束。
官员们默默离开,每个人的背影都佝偻着,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松野最后一个离开。
他关掉煤油灯,在黑暗中坐了很久。
忽然想起去年樱花季。
他在议事堂的窗前,看着千代田区的樱花如云如雪。
秘书说:“明年会更繁荣。”
明年……
“八嘎你个压路啊,哪还有以后……”
他摸出怀表打开表盖,表盘荧光指针显示九点三十分。
距离零点还有两个半小时。
距离那颗“小男孩”,已经过去了十九年。
历史不是轮回而是螺旋,每一次都看似不同,实则坠向更深的深渊。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体育馆的门。
今夜,人类将用自己创造的太阳,去对抗深渊中的怪物。
他不知道这算是文明的胜利,还是最后的疯狂。
他只知道,
零点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