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我自己生日快乐！
梦魔莉莉丝可记得清楚，娜娜的妈妈刚才冲加百列说她感觉不爽后，转眼那个天使就被咬掉了脑袋。
但天使只要有辉环就能苟命，她梦魔要是被咬掉了脑袋，那就是真的死透了。
一时间，加百列即将逃亡的焦灼，与自己命悬一线的恐惧，像是两股失控的洪流在心头轰然对撞。
她想开口解释，想喊，想求饶。可嘴被死死捏住，只能从喉咙里挤出断续急促的呜咽声。
一只手疯狂地指向那轮即将遁走的辉环。另一只手则拼命摇晃，竭力表达自己根本不认识什么巴鲁克！
而远处，加百列的辉环越来越淡，不过数秒后便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只剩下一具没了上半身的女尸，静静横陈在焦黑的废土上。
“神任警长”加百列，逃亡成功。
莉莉丝指着辉环方向的手，僵在了半空。
如果说刚才对付加百列时，“龙王”展现出的只是对于猎物的杀意，那么此刻，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敌意了。
那双朱红的竖瞳里没有任何其他情绪，有且只有将眼前的劲敌杀而后快的迫切。
望着那张在自己面前缓缓张开的血盆大口，莉莉丝的思绪都有些呆滞了。
她从没奢望过自己能活着离开，却怎么也没想到，最后自己竟然不是死在天使们的手里，而是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巴鲁克而葬身龙腹。
也不知道姐姐和齐格飞，逃出去没有。
心中想着，梦魔莉莉丝缓缓闭上了眼睛。
「你个蠢龙睡糊涂了吗？！
狂风骤起。
一道急促、暴躁、毫不客气的骂声，赫然在风中炸响：
「她和你女儿绑在一起，身上自然会沾上你男人的气味！你也不动动脑子就知道吃？！
都已经准备好变成古龙粪便的莉莉丝顿时睁开眼睛。
她没听过这个声音，但这个语气却熟悉的很。
而且，也只有那个人，才有胆子、也有资格，用这种口吻对着“龙王”
百相大人！
百相大人来救我了！我也是有家长的人啊！
一瞬间，莉莉丝的眼泪激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刹那间，劫后余生的狂喜猛地冲上头顶，莉莉丝的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
要不是此刻被拎在半空，条件件不允许，她都要学着摩恩百姓见到黑袍宰相时那样，挥舞双手、原地蹦跳、高呼万岁了。
「这小魅魔是我后辈。这次你男人被围攻，她帮了不少忙的，赶紧给我把人放了！
“熔炉百相”的呵斥在风中回荡。
阿尔比昂的动作迟疑了一瞬，重新审视起手里拎着的梦魔，目光在莉莉丝身上来回扫了几遍。
莉莉丝立刻用力点头，眼眶发红，水汪汪的，竭尽全力表现出自己的无辜、无害，以及一点也不好吃。
“魅魔……母的……巴鲁克的气味……”
阿尔比昂和怀里女儿一样机智的小脑袋，开始飞快运转——
果然没有误会，总之先吃掉再说！
她重新张开大嘴，利齿森然，就要把莉莉丝去头处理。
「阿尔比昂！
「……你想跟我开战吗？
“熔炉百相”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冰冷而厚重，威胁之意已溢于言表。
莉莉丝听得热泪盈眶，不过她感觉百相大人的语气听上去有些颤抖，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这话一出，阿尔比昂那张冷傲的小脸上，罕见地浮现出一丝犹豫与困扰。
正面作战，即便是汪洋态的“熔炉百相”，也未必能伤到“龙王”分毫。
可若对方真的存心报复——整个灵峰上至山川树木，下到飞禽走兽，乃至海岛本身与环绕四周的海水都将化作无穷无尽的变形怪。
这些东西怎么杀也杀不完，可以说从今往后，再无宁日。
「把我后辈放下。你有那么多力气就赶紧来对付真理，别让祂跑了。
沉吟了片刻，阿尔比昂不悦地哼了一声，终究还是没有下嘴。
但她也并未照“熔炉”的意思行事。
直觉告诉她，这个魅魔十有八九就是偷腥猫。就算不能吃掉，也绝不能放跑。
她抬手就是一巴掌，将惊愕中的莉莉丝直接拍晕。
随即，那条粗长的龙尾如同缠绷带般，将小梦魔一圈圈卷起，紧紧捆成麻花。
下一刻，双翼张开。
伴随着一声剧烈的爆鸣，阿尔比昂连同法芙娜与莉莉丝，一并消失在远方天际。
“喂，你——靠！”
阿瓦隆，风花高塔。
胡德望着已然远去的“龙王”，只得把没说完的话硬生生咽回去，长叹一声：
“这阿尔比昂，真是一点都没变。”
千年前，巴鲁姆克的圣剑巡礼之所以只有阿尔比昂这一个同伴，除了因为他本人强悍得离谱——在找齐四位伙伴之前，就把当时身为魔王候补的某位不死之王给打爆了。
更重要的原因，正如眼前所见：有阿尔比昂在，巴鲁姆克根本不可能再找到其他伙伴。
也正因此，直到巡礼结束，巴鲁姆克依旧只是勇者候补，而非正式勇者。
“不过也多亏了这样，齐格飞君才能再次成为勇者候补嘛。”一旁的梅林语带笑意地接话。
精灵游侠瞥了他一眼，忍不住开骂：“修罗场好看吗？”
“乐见你妈呢，我家小魅魔差点让你给害死！”
胡德啐了一口，沉默片刻后皱起眉头：
“现在追兵是解决了……那队长那边，你到底是什么打算？”
夜色沉沉，枯木林中沙沙作响。
一道身影自林间疾掠而出，贴着地面飞快穿行。
变形怪莉莉丝怀中抱着齐格飞，身形在夜幕下连连跃迁，她一边疾行，一边不住回头，脸上的神情仍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远处的雷声已经止息，身后的追兵也没再追上来。
那些恐怖的天使好像一下子全部消失了，整个世界都重归于宁静。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这无疑是件好事。
继续向北便是洛斯林德，往西则会重新进入比蒙境内，无论哪个方向，都有可能找到援兵。
莉莉丝低头。
怀中的男人双目紧闭，身体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已经停了。
拖得太久了，如今再找援兵已经没有意义了。
得立刻想办法施救！
她的视线飞快扫过四周，很快便锁定了不远处几座低矮的建筑。
那是一处废弃的牧场，篱笆磨损严重，却还能看出原本是新建不久的模样。多半是因为花腐病蔓延，被迫弃用，牧民与牲畜都不知去向。
莉莉丝没有犹豫，身形一折，直飞而去。
她推门而入，将齐格飞小心翼翼地安放在屋内唯一还算完整的床上，木床发出艰涩的吱呀声。
她站在床边，心底有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设想，只是实在没多少把握。
“先……尝试一下，如果实在不行，再去洛斯林德。”
变形怪莉莉丝轻声念叨着，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掌心肌肤蠕动、裂开，一道伤口成形。
鲜血涌出。
她将那只手稳稳按在齐格飞被贯穿成空洞的胸膛之上。
——此刻，她的外表与床上的齐格飞别无二致。
鲜红的龙血顺着掌心流入胸腔。
就在血滴触及心口的刹那，原本毫无反应的齐格飞，身体猛地一抽！
莉莉丝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缩回手，几息之后，脸上控制不住地浮现出狂喜。
“有用，有用！”
变形怪，能够变化成这世上的一切。
无论是山川河流、花草树木这样的死物，还是蛇虫鼠蚁、飞禽走兽这样的生灵。
自然，也包括生灵的一部分——器官。
莉莉丝并不是第一次使用变形怪的能力给人疗伤了。
就拿最近的一次来说，比蒙政变中，芬里尔被叛军重创，失血过多，几度濒死。
若不是她一路变作芬里尔的身体，为他持续输血，那头狼崽子根本撑不到抵达摩恩，早就在半途中伤重不治。
只是，芬里尔的情况只需补血便可续命，而齐格飞的伤势，显然远不止于此。
“我可以……变成他的【龙之炉心】……”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变形怪莉莉丝的额头便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是一只天生就拥有自我的变形怪。
这就注定她无法像昔日的百相那样，从整个变形怪王庭中汲取无穷无尽的力量。即便一具仿身被消灭，“熔炉”内还有无法计数的庞大仿身可供使用。
而莉莉丝就是莉莉丝，一旦死了，就没了。
她并不畏惧死亡。若是齐格飞能因此回生那再好不过。活过来，将来怎么样都能有转机……
她怕的是，万一自己的判断是错的呢？
若是失败，他们两个人就会一同死在这里。
而且，还有一个更现实的问题——若她变成了齐格飞的心脏，那么之后，谁来照顾他？
得找值得信任的人。
短暂的沉吟后，变形怪莉莉丝立刻翻出史页。
最理想的援手，自然是梦魔莉莉丝。自家小妹清楚一切原委，由她带着齐格飞藏起来，是最稳妥的选择。
可小妹此刻正负责牵制两位六翼天使，她的处境恐怕比自己还要凶险。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数，更别说及时回援。
两个莉莉丝并不共享记忆。变形怪莉莉丝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对方能够顺利脱身。
“莉莉丝……我时间不多了，等我失去意识，你们马上躲起来，绝对不要想着报复！摩恩那边其实——”
这是齐格飞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莉莉丝不知道他后面的未竟之言是什么，但结合眼下的一切，答案已经足够清晰——
摩恩，不可信。
太阳神教如此大张旗鼓地围剿齐格飞，摩恩非但没有支援，甚至连一句示警都没有。
克琳希德、罗德里克还有那个什么弗雷德里克，摩恩的这帮人，一个都不能信！
除去他们之外，能够完全托付、且眼下还能联络上的，只剩下……
“芬里尔和星梅。”
同为四大天王，这两人可以毫无保留地信任。
尤其是芬里尔。
他离得近，只要现在传讯，最迟明天中午便能带人赶到。
这远比将齐格飞直接送去洛斯林德，交给那个见都没见过几面的精灵女皇要保险得多。
念头定下，莉莉丝将即刻围剿的来龙去脉简要整理，连同这处废弃牧场的坐标，一并发送给芬里尔与杨静。
布置妥当这些身后事，她才重新看向床上的齐格飞。
变形怪的嘴角缓缓扬起，带着掩不住的苦涩。
此时此刻，她无比清晰地体会到了小妹那句——
“一个没了，还有另一个。”
若非自己一分为二，这一劫，恐怕真就撑不过去了。
说起来，最初遇到这个男人的时候也是这样，这家伙把自己一个人当成两个人来干苦力。
莉莉丝细细回忆，好像自从来到奇兰，自己真是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不是在挨揍，就是在挨揍的路上。
莉莉丝一只手覆上齐格飞的胸膛，另一只手轻轻拨开他额前凌乱的碎发。
好不容易在神血迷宫中解开了心结，满怀期待地返回摩恩，却在半途迎来了这样的背叛。
太累了。
“齐格飞。”
她俯下身，将额头贴近，随后在男人的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好好休息吧……”
刹那间，耀眼的银光将整间屋子照得透亮，光芒自窗缝与门隙间倾泻而出。
变形怪莉莉丝的身形迅速崩解，化作银白色的流质，如潮水般涌入龙人被挖空的胸腔。
数十秒后，光芒缓缓褪去。
屋内，只剩下仰躺在床上的齐格飞，再不见第二个人影。
——咚。
——咚。
沉闷而有力的心跳声，蓦然在死寂的空气中回荡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