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前,从金城郡就传来一些军报了。
“有些事情,其实兄弟们都心知肚明。”
“我们都是炎汉老卒,西洲军的下场,何尝不是我们的明天?”
“以后若是遭遇战败,谁还敢回营?”
“还有那些世家大族,把袍泽们贬为罪兵也就算了,而今还要祸及亲属。”
“如此不仁不义的禽兽之举,已是天人共愤!”
“朝廷此举,不得人心!”
“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是非黑白都看的清楚。”
庞德眼眸中的杀机消逝,转为凝重。
王良眼眸闪过精芒,右手微微扶了一把白须。
“半日前,有商队从金城郡而来,听说有一股不明马匪到处掠夺庄园,释放羌奴。”
“这些羌奴获得自由之后,重新变成羌匪,继续作乱。”
“那金城太守麴平,实乃贪婪迂腐之辈,为了保住自家前程,必不敢立刻上报朝廷,而是尝试自行解决。”
“一旦如此,羌乱必成燎原之势,不断向周边扩散,不出数月,昔日东西羌国之乱,或将重演!”
“到时,凉州危矣!”
“而当今朝廷,却已无虓虎这等敢用命平乱的骁卒。”
“炎汉将士的士气,已经降到最低,战力日益况下。
“我们炎汉军中常说,西有虓虎,北有飞将,中有杀神,东南有双杰。”
“可那飞将要镇守玄唐边关,杀神被朝臣排挤,双杰一人退隐,一人伤病。”
“一旦羌乱再临,虓虎暗中相助,朝廷局势必定不稳。”
“以某之见,不若作壁上观。”
他这些话让庞德神思不定,炎汉军心动荡,随着阴山之战,虓虎叛乱,不断扩散。
朝廷上那些高高在上的名臣大将,还在日日笙歌,却不知底下早已落下动乱之源。
更可怕得是,随着西洲虓虎方羽悲惨遭遇,聚义叛乱,对底层炎汉老卒们造成的思想冲击,是无法想象的。
纵然是他这种一郡属官,别部司马,都开始同情方羽的遭遇,不愿与其为敌。
甚至坐视那些该死的走狗被其灭杀,而没有选择上报,这就是一种无形的默契。
炎汉朝廷,已经失去底层汉卒的军心!
“王军侯,你儿子参军多久了?”
庞德忽然转移了话题。
王良眼睛一亮,略显苍老的面容闪过喜色,上前一步,恭敬的拱手道“禀司马,犬子王双,去年刚刚及冠,而今正在军中服役。”
“王军侯谦虚了,有道是虎父无犬子。
“这样吧,明日你让他来我府上报道,先从我帐下亲兵做起,日后也好安排。”
“麾下,多谢司马。”
他单膝下跪,难掩心中激动,抱拳说道。
“今夜戌时三刻,小关道,你来驻防,莫要走漏了贼人。”
庞德转身目光意味深长的落在王良的身上,右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属下明白。”
王良眼眸越加明亮!
底层人想要获得晋升的机会,在这个浑浊的时代,几乎不可能!
他这个军侯都是个临时军职,不得朝廷认可,一旦出了狄道,谁也不卖帐。
相反,庞德的别部司马虽说只是郡守一级的属国别从,可庞家却是出了一个位列四品的建威将军庞元。
故而,庞德的官职是朝廷认可的。
这无疑是天壤之别。
王良今日冒着如此大的风险,终于获得了回报。
“下去吧。”
“诺。”
庞德看着这个副手离去,再次看向天空逐渐升起的皎月,神色复杂
“大伯”
“你的仇,侄儿不会忘!”
夜戌时
陇右狄道往东三十里,连绵的长城布防处,有一处小山口,建筑着一处碉堡和烽火台,有兵五十人。
别看驻守的人少,依据地势,若有敌军大规模来犯,只需点燃烽火台,里许之间,便可形成烽火狼烟之势,皆是自有大军出动前来支援。
踏踏
黑幕中,方羽令百骑潜藏一侧,自个骑着驳上前。
他并无完全把握。
昔日的袍泽之情,早已随着身份变幻,成了一个未知数。
不过随着逐渐靠近,他心中的把握越来越大。
原本应有的哨兵,全无踪影。
“咚咚”
他来到铁门前,用拳头轻轻的捶打了两下。
霍然
城头漆黑的火盆被点亮,有一披甲老卒探出头,向城下看去。
白马独角,异常显目。
咕噜噜
随着机关转动,铁门被打开。
有一人上前来到方羽身前,恭敬的拱手道“方统领,请进。”
方羽点点头,右手放在嘴边,吹出尖锐的啸声。
而后聂辽率领其余义从尾随而来。
待穿过熟悉又陌生的长廊,月光照耀下,是黄土、大山,是悲凉的秋风。
“方统领。”
“今日之事,乃王良一人所为!”
老卒抬起头,正色的说道。
方羽不置可否,微微颔首。
“今日之事,我方羽欠你一个人情。”
“倘若日后不死,你若有事大可来寻我。”
“驾”
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他策马领着百名义从,顺着羊肠小道,迅速向着东面而去。
方羽现在的目标很简单,下渭水,寻飞熊,确定袍泽家属是否生还,而后再寻找机会解救。
而今,最近的县城,便是首阳县。
首阳位于渭河上游段,有大山名为首阳山,相传有上古隐士伯夷、叔齐不食周栗,结舍而居,死后葬于此山,得以名传天下。
其山盛产金玉,多有矿产,又临渭水河畔,本该是富裕繁华之地。
却不想,而今家家挂着白色灯笼,透露着沉痛悲伤的气息。
方羽也没有想到,首阳县可以说完全没有戒备,城门大开,士卒不敢在门前驻守,反而躲藏于兵洞之中。
他们一路急行,昼行夜出一日,方才到了此县。
寻了隐蔽之处躲藏之后,他便领着聂辽等十余兄弟,进城分开打探消息。
“爹啊。”
“你怎么就去了。”
“孩儿不孝”
“孩儿不孝啊”
大街上,一群人披麻戴孝,抬着棺椁,有人哭丧,有人撒着纸钱,向前城外靠山的地方行去。
方羽站在街头一角,敏锐的发现周边人群的脚步迅速加快,人人低头捂着口鼻,迅速散开。
莫非附近发生了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