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赤红岩浆在巨大的地窟中翻腾咆哮,如同地狱血池喷发,灼热的气浪扭曲了空气,空气里塞满了硫磺混合着浓重血腥的恶臭,几乎令人窒息。
熔岩池边,赤燎老怪——烈火门新晋太上长老,身披绣满火焰纹饰的赤红法袍,脸色阴沉得如同能拧出墨汁来。
他枯槁的手指死死扣着掌中一枚东西。
正是那枚刚从千里之外雪雾山残骸中紧急回收布满蛛网般裂痕,核桃大小的气息奄奄到近乎死寂的幽暗妖丹残破的一角。
此刻,在他强大的灵识感知下,能清淅“看到”妖丹最深处,一缕微弱的妖魂本源正在某种秘法维系下陷入沉眠。
而其内核处!
四道截然不同却同样恐怖散发出令人心悸道韵的印记——一道紫霄神雷符!一道湮灭灰剑气!一道焚天真火纹!一道厚重地脉印!
如同四只冰冷俯瞰的眼睛,牢牢烙印其上。
死死禁锢着它,也如同灯塔般,不断释放着无声的嘲弄和窥视!
“哼!”
赤燎老怪喉中发出一声低沉压抑到极致的咆哮,眼中怨毒与不甘的火焰几乎要喷发出来。
“云落生!白旧城!岳钟山!金百桥!四个老而不死的狗东西,好阴毒的手段。竟布下如此难缠的追踪禁制,连梼杌大人的‘寻首道引’都未能将其完全隔绝屏蔽。”
他的每一个字都象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在他对面,熔岩地窟最深处的幽暗阴影里,一座由无数惨白骨兽骨骼狰狞拼接而成高达数丈的巨大王座无声矗立。
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个仿佛由最深沉的阴影与流动灰雾构成的模糊人形。
唯有那对眼框处,两团跳跃的幽绿色魂火,散发着森然鬼魅的气息,正是妖门百骸洞的洞主——千骨夫人!
一阵飘忽不定、带着九幽阴风般彻骨寒意的声音在炽热的地窟中回荡,形成诡异冰火两重天:
“慌什么?妖魂觅首,乃是梼杌大人源自血脉深处的怨毒意志所驱,无可阻挡,天地难阻。那四个老鬼的印记,如同恶疮脓包般令人厌弃,却也……成了最醒目的‘路标’。”
幽绿的魂火妖异地跳跃了一下,透出令人骨髓冻结的算计:
“他们自以为布下了天罗地网,只待我等送上门去,守株待兔?殊不知啊……那封印着梼杌大人神首的‘葬首渊’,其本身就曾是太古神魔喋血的战场,更是禹皇亲手布下的绝杀之地。
万古凶煞聚集,天道法则残缺!
待他们四派精锐齐聚渊畔,为了争夺那凶戾滔天的梼杌首级而自相残杀、疲于应付渊内凶险之时……”
她声音拖长,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
“便是我等以葬首渊为内核,举行‘万灵血祭’,恭迎梼杌大人神首归位、重临大地的最佳时。届时,那四派齐聚的精锐弟子,长老执事……”
魂火骤然暴涨,阴冷的声音如同玄冰炸裂:
“便是献给梼杌大人,助其挣脱封印恢复远古荣光的——最佳祭品!”
“桀桀桀……”
尖锐、诡异、如同夜枭啼哭般的笑声在地窟中骤然响起,混合着赤燎老怪的怨毒咆哮与千骨夫人的阴冷低笑,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爪挠刮着滚烫的岩石。
摇曳不定的熔岩红光之下映照出下方巨大洞窟深处,数量足以令人头皮炸裂的“祭品”。
麻木的眼神空洞地望向前方,有衣衫褴缕骨瘦如柴的凡人,也有神色惊恐、修为尽数封禁的低阶修士……绝望的气息如同粘稠的黑色沥青,在这罪恶的血巢深处无声地弥漫、凝结、发酵!
一张以苍生为棋大地为秤盘,上古巨凶为利刃的滔天巨网,在四派掌门长老们以为终于斩断祸根松了一口气之际,于更深沉、更血腥的黑暗深渊中,悄然撒向这风云变幻的古老大荒。
……
隐渊山脉深处,终年不散的灰紫色瘴气,宛如上古巨兽垂死的叹息,沉甸甸地复盖在千仞峭壁与虬枝盘曲的枯木林上方。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每一次吸气,那股混合着硫磺、腐土与某种未知腥甜的诡异气味便灌入肺腑,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灼烧腐蚀。
丝丝缕缕活物般的“黑灰之气”,悄无声息地从岩缝地隙中钻出,缠绵攀附上护体灵光,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微响,顽强地进行着无声的侵蚀。
落云门长老王月明,一袭青衫,稳稳立于一处徒峭如鹰喙俯冲的悬岩边缘,衣袂在夹杂着毒瘴的罡风中猎猎翻飞。
他脚下,是深不见底名为“葬首渊”的绝谷。
谷底不见云霞,只有一片粘稠如墨偶尔泛起诡谲暗红涟漪的异质气流在翻滚。
此地,正是承载着凶兽梼杌“寻首”烙印的妖魂最终消失之地,也是落云生太上长老那的“九霄雷引踪”彻底断绝感应之处。
死寂的深谷深处,仿佛潜伏着吞噬一切的巨口。
王月明身后半步处,落云门执事堂的内核弟子陈默正摒息凝神,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
他双手稳如磐石,小心翼翼地操控着一面巴掌大小非金非玉却流淌着玄奥光华的“地脉罗盘”。
罗盘中央,一枚由太上长老落云生亲手炼制的紫色雷印虚影悬浮其中,细如微尘却散发着一股煌煌天威,此刻正剧烈震颤着。
那根指引方向的指针,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死死压制,直挺挺地钉向深渊方向。
然而,那本该无比清淅的追踪印记,在触及谷底那片粘稠黑暗边缘的刹那。
如同投入了虚无的怀抱,彻底湮灭再无丝毫感应。
“王长老…雷引…彻底断了!”
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斗,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岩石表面。
“那底下…有东西…在吞噬一切探测之力!连、连太上长老的印记都被屏蔽了……”
一股源于神魂深处的寒意陡然蹿起,仿佛那深渊黑暗的深处,正有一双冰冷的眼睛穿透重重障碍,无声地回望着他,让他毛骨悚然。
王月明并未回头。他全部的元神意念已如千丝万缕的无形触手延伸而出,强行探入那翻涌着不祥气息的无尽黑暗。
反馈回来的,并非空茫一片的虚无。
那是无数混乱、暴虐、充满最原始“饥渴”感的古老思维碎片。
它们如同千万只沾满污秽粘液的冰冷鬼爪疯狂抓挠着他的意志触须,妄图将一丝理智拖入。
纵使铸灵境界的王月明也堪堪勉强守住心神,只怕瞬间就会被那股阴寒污秽侵入神髓。
他脸色微微苍白,强行按下神魂中传来的阵阵悸动与恶心。
“不…”
王月明的声音低沉得如同从深渊传出,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不是吞噬。”
他锐利的目光穿透翻滚的瘴气层,落在对面同样徒峭宛如被天神巨斧劈开的漆蒙特内哥罗崖之上。
“是一种…‘同化’。那妖魂已与此地彻底相融。或者说…”
他顿了顿,吐出一个令人心头发冷的推断。
“此地本身或许本就是梼杌头颅封印的一部分,它只是在…‘回家’。”
这葬首深渊的气息之邪异深沉,远超宗门典籍所记载。
王月明心中凛然,一股沉重的预感压了下来。
此行,恐怕远非追捕残馀妖魂那么简单。
几乎在他话音方落之际。
“呼啦——!!!”
对面那死寂的崖壁之上,一片刺目的、如鲜血泼染般的赤红光芒骤然爆发。
数十面燃烧着幽碧色火焰的巨大旌旗凭空显现,如同地狱之火瞬间点燃整片崖壁。
狰狞的烈焰图腾在旗面上舞动扭曲,灼热却又污秽的气浪排山倒海般推开浓稠瘴气,显露出后方密密麻麻由巨石与兽骨搭建而成的临时营寨轮廓。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与蚀道黑气的气息混杂着,扑面而来。
营寨内核,赫然可见一座由惨白巨大兽骨垒砌而成高达十丈的狰狞王座。
王座上端坐着的身影,正是妖门百骸洞之主,千骨夫人。
她周身笼罩在模糊的暗影中,唯有两个深邃的眼框跳跃着两团幽绿如毒液的魂火,冰冷刺骨地“望”了过来。
那道目光,瞬间刺穿了空间直插观者的神魂深处,带来一阵尖锐的剧痛。
她巨大的骨座一侧,一身赤袍、如同人形焦炭般的赤燎老怪咧开嘴,露出森然笑容。
他枯瘦的手掌中,正托着那枚布满蛛网般裂痕、气息奄奄的幽暗残破妖丹。
嘴角勾起的讥诮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嘲讽,隔着深邃的峡谷与翻涌的毒瘴,遥遥锁定了王月明。
“落云门的小虫子们,倒是有几分狗鼻子。”
赤燎老怪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骨头,尖锐刺耳,直接穿透山谷的死寂,带着浓重的傲慢与鄙夷。
“只可惜,来早了!梼杌大人的头颅,岂是尔等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有资格瞻仰觊觎的?”
他枯槁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颗濒临破碎的妖丹,随着他的动作妖丹中落云生打入的四道追踪印记的光芒,竟又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几分,仿佛随时要彻底熄灭。
这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和挑衅。
“轰——咻!咻!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