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一种面对更高层次,更绝对力量时的渺小与颤栗。
这树是庇护,但会不会也是另一种形态的,更不可测的危险?
林凡艰难地摇了摇头,这个轻微的动作又带来一阵眩晕。
他的目光同样凝重地锁定在白金小树上。
古柳与小树之间那丝玄妙的,源自灵魂本源的连接,此刻传递来的并非力量或信息。
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浩瀚星渊般的疲惫和虚弱。
那感觉,就象一个连续鏖战了三天三夜,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的巨人。
连维持清醒都变得困难,只想立刻陷入最深沉的黑暗长眠。
小树本身传递出的意念模糊而断续,只有一种“累”和“空虚”的内核情绪,清淅无比。
“不清楚!”
林凡的声音低沉沙哑,他强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带着腥甜的气血。
以及更深处那因为对这力量一无所知而滋生出的不安。
“它很神秘,来自那个秘境……和我,有些特殊的联系。”
他斟酌着词句,有些事现在还无法对慕雨柔细说,也没那个精力解释。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他顿了顿,努力让因为疼痛而断续的语调听起来更平稳、更有力些。
既是告诉慕雨柔,也是告诉自己。
“它为了救我们,消耗极大。你看那光晕,支撑不了多久了。”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浓重的土腥味冲入肺腑,带来刺痛,也带来一丝短暂的清醒。
“无论如何,它现在是唯一的庇护。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在它的力量耗尽前,哪怕只恢复一点点行动力,也总好过躺在这里等死。”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被巨大板状根,扭曲藤蔓和浓密树冠屏蔽得昏暗阴森的丛林。
“而且,刚才的动静,还有这血腥味……”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仿佛是为了给他的话做出最残酷的注脚,就在他话音尚未完全落下的刹那。
远处幽暗密集的雪海深处,传来几声低沉模糊却带着原始野性的兽吼。
那吼声缥缈,似乎隔着很远的距离,但穿透层层叠叠的植被传来。
依然象冰锥一样,尖锐地刺入耳膜,直抵心脏,让人不由自主地心悸。
紧接着,更近一些的地方,那些原本因为白金小树气息而暂时沉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再次响了起来。
而且,这一次声音更清淅,更密集,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多足或多节的东西。
被刚才那场短暂而激烈的战斗,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血腥味。
以及“猎物”身上散发出的虚弱气息所吸引,正从各自的藏身之处悄然钻出。
小心翼翼却又坚定不移地向着这片小小的凹地聚拢,收缩着无形的包围圈。
甚至能隐约听到某种粘液滑动,或者细小口器开合的细微声响。
气氛,瞬间绷紧至极限,近乎凝滞。
慕雨柔的脸颊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彻底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她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身体,想要向林凡靠近。
寻求一点点心理上的依靠,然而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
尤其是心脉附近那股阴寒煞气时不时传来的刺痛。
将她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只能惊恐地瞪大眼睛,徒劳地环视四周。
那些被巨大板状根,蕨类植物和浓重雾气屏蔽的阴暗角落。
此刻在她眼中仿佛化作了无数张开的、贪婪的巨口,里面蛰伏着不可名状的怪物。
随时可能扑出,将她撕碎吞噬。
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牵动了内伤,引来一阵压抑的咳嗽。
林凡的心,彻底沉了下去,沉入一片冰寒的深渊。
最担忧也最符合这片蛮荒雪林法则的局面,正在他眼前一步步变成冰冷的现实。
在这里,重伤和流血,就是最诱人的晚餐。
他们就象两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肉,扔进了饥饿的兽群。
“不能待在这里了,绝对不能。”
林凡在心中对自己嘶吼。
他猛地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周围那些仿佛在蠕动。
在逼近的黑暗,强迫几乎要炸开的,充斥着疼痛和混乱的头脑冷静下来。
恐惧和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
意识,如同逆流而上的鱼,经脉多处破损堵塞,灵力运转滞涩无比。
稍微尝试引动,便是针扎火燎般的痛楚。
内脏也受了震荡,气血紊乱。
但就在这近乎绝望的“废墟”中央,气海深处,那点米粒大小却散发着恒定微光的白金色光点。
似乎也感应到了外界那不断迫近的、冰冷而真实的死亡威胁。
它原本缓慢流转的速度,微不可察地加快了一丝。
紧接着,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却异常精纯凝练的清凉气息。
如同最温柔的溪流,小心翼翼却又坚定地从光点中分离出来。
这一次,它流淌的方向似乎有了明确的指引,比之前林凡胡乱尝试时顺畅了那么一丝。
虽然依旧伴随着剧烈的痛楚,但至少路径清淅了。
这缕清凉的气息,主要流向了几处关乎行动能力的脊柱主脉和四肢主要关节附近的经脉节点。
钻心的剧痛依旧,但在这剧痛中,林凡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同。
那几处关键节点,虽然依旧破损严重。
那种完全僵死,听使唤的感觉,稍稍松动了一些。
他对这具濒临崩溃的躯壳,恢复了一点点可怜到几乎让人想哭的控制力。
至少,脖颈可以转动得稍微顺畅一点了,手臂似乎也能尝试进行极其缓慢、幅度极小的移动了。
这点控制力,放在平时不值一提。
但在此刻,却无异于黑暗中的一缕曙光,绝境里的一根稻草。
“慕姑娘!”
他重新睁开眼,转过头。
因为疼痛和虚弱,他的目光有些涣散,但深处却象是投入了烧红的铁块。
淬炼出一种近乎燃烧不容置疑的坚定光芒,牢牢锁定慕雨柔那双惊惶无助的眸子。
“看着我,听我说,按我说的做。”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在这被未知危险和自身伤痛包围的绝境中。
这种力量感显得尤为珍贵,甚至有些刺耳,却奇异地能稳住心神。
“别尝试吸收外界的灵气来疗伤,绝对不要!”
林凡语气严肃地强调。
“这里的灵气……很不对劲,非常狂暴,而且混杂着一种阴寒污秽的东西,象是……毒素或者煞气。你现在的状态,引气入体,只会让伤势恶化,甚至可能被侵蚀神智。”
他稍微停顿,让慕雨柔消化这个信息,同时目光示意了一下那株光芒愈发黯淡的白金小树。
“去感应它,感应这株小树自然散发出的、很微弱的那点波动。虽然也很稀薄,但非常纯粹、温和,甚至……带着一种奇特的‘生机’。”
这是林凡通过自身与小树的联系隐约感知到的,与“归寂”的毁灭特性截然不同的一面。
“尝试引导这点波动,不用吸收,只是让它靠近你,尤其是你心脉附近,用来安抚伤势,压制你体内那股阴寒煞气!哪怕只能压下一丝,让你稍微好受一点,也是好的!”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此刻,任何尤豫,任何错误的尝试,都可能将他们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慕雨柔看着林凡眼中那几乎要灼伤人的坚定光芒,象是溺水濒死之人。
终于在无尽的黑暗海水中,看到了一束穿透水面,摇曳不定却真实存在的微光。
她没有力气去深究林凡为何知道这些,也没有心思去怀疑这方法是否有效。
在这孤立无援,随时可能丧命的绝境里,这份坚定的指引本身,就成了她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而牵扯到伤势。
疼得眉头一蹙,但眼神里的恐慌,却稍稍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
依言闭上双眼,慕雨柔竭力摒弃脑海中翻腾的各种可怕念头。
对怪狼的恐惧、对周围声响的惊惧、对自身伤势的担忧、对未来的迷茫……
她将所有心神,都集中到感知上。
起初,只有一片黑暗和身体各处传来无休无止的疼痛。
但她没有放弃,修炼水系功法带来的对水行灵力的细腻感知天赋,此刻被她运用到了极致。
她不再去捕捉空气中那些狂暴混乱的灵气,而是将感知的触角,小心翼翼地延伸向身边那株奇异的小树。
终于,她“感觉”到了。
那并非视觉所见的光芒,而是一种极其微弱。
如同冬日将尽时最后一缕残阳馀温般温润的波动。
它从那株白金小树为中心,极其缓慢地向四周荡漾开,范围很小,堪堪将他们两人笼罩在内。
这波动并不强大,甚至有些“疲惫”的感觉,但异常纯粹安宁,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抚平躁动的力量。
她尝试着,用自己微弱的精神意念。
像引导一缕温柔的水流,去轻轻地触碰、引动这股波动,让它缓缓靠近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