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与他灵魂有着微妙联系的那缕意念波动。
也透出了一股深深的疲惫和虚弱,仿佛一个用力过度,即将沉沉睡去的孩童。
显然,这种程度的攻击,对它而言消耗也极其巨大,绝非可以随意施展的寻常手段。
它的力量,并非无穷无尽。
而且很可能在保护他们穿越虚空,落地扎根的过程中,已经消耗了绝大部分。
这株小树,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庇护。
但这份庇护,是有代价的,而且可能无法持久。
短暂的死寂被林凡急促的呼吸声打破。
他深吸了一口那依旧带着蛮荒和腥甜气息,却不再有致命威胁的冰冷空气。
强迫自己从震撼中迅速冷静下来。
冰冷的现实如同潮水般重新淹没了他,比之前的绝望更加沉重。
他看向地上奄奄一息,却依旧是个巨大威胁源的怪狼。
看向脸色惨白如纸,惊魂未定,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的慕雨柔。
最后,目光落在那株光芒略显黯淡,气息透出疲惫。
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沉寂的白金小树上。
危机暂时解除了,但这突如其来的“解围”。
并未带来多少喜悦,反而带来了更大的不安和紧迫感。
如同更厚重,更阴沉的乌云,笼罩在心头。
这片完全陌生,蛮荒原始的天地,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和这种闻所未闻,实力强横的怪异妖兽。
他们两人伤势极重,实力十不存一,几乎丧失了所有自保能力,是这片雪林中最底层的存在。
而这株既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庇护所,也可能带来更大未知麻烦的神秘白金小树。
其力量也并非取之不尽,且每一次动用,似乎都会消耗其本源。
不知还能支撑多久,更不知其“庇护”是出于何种目的。
活下去,恢复伤势,适应这陌生而危险的环境。
找到离开的方法,回到熟悉的世界……这每一条。
在此刻看来,都如同天方夜谭,前路被浓雾和荆棘彻底封锁。
比在那危机四伏但至少有所了解的寂灭秘境之中,更加迷茫,更加艰难,更加令人绝望。
林凡的指尖,无意识地深深抠进了身下潮湿冰凉。
带着枯枝碎叶的泥土之中,那粗糙真实,带着生命与死亡混合气息的触感。
如同最严厉的警钟,在他心中敲响,驱散了最后一丝侥幸。
劫后馀生的短暂庆幸早已烟消云散。
一场全新的、或许比之前秘境逃亡更加残酷、更加漫长、更加考验意志、智慧和运气的生存挣扎。
就在这株神秘小树越来越微弱的光晕笼罩下,在这片陌生而危险的蛮荒雪林一角。
伴随着地上怪狼最后几声微弱抽搐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被刚才动静吸引而来的更多窸窣声。
无声地拉开了它沉重而血腥的序幕。
……
林凡劫后馀生的短暂庆幸,如同阳光下的露珠,还没来得及在心头凝聚成形,就被现实的寒风瞬间吹散。
蒸发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浸入骨髓的忧虑,以及身下岩石通过湿透衣袍传递来的、毫不留情的冰冷。
他极其缓慢地侧过头,脖颈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视线越过自己那件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被泥泞血污和不知名粘液浸透的破烂衣袍,落在胸口附近一道最狰狞的伤口上。
皮肉翻卷,边缘泛着不祥的暗红色,虽然流血似乎被某种力量勉强止住了。
但那种空荡荡的、仿佛生命力正从缺口悄然流逝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目光再移,咫尺之遥,是蜷缩在那里的慕雨柔。
她缩得很紧,双臂环抱着自己,象一只在暴风雪中迷途,最终力竭倒下的幼兽。
原本总是流转着灵动波光,或嗔或喜的眸子紧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象两把小扇子。
此刻上面却挂着细小的、晶莹的泪珠,以及雪林间弥漫的湿气凝结成的冰晶。
随着她无意识细微的颤斗,那些泪珠和冰晶摇摇欲坠。
仿佛下一秒就会滚落,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犁出两道湿痕。
那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甚至能隐约看到皮肤下淡青色的纤细血管。
让人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一口气就会将她吹裂。
她身上的裙衫同样污损不堪,几处撕裂的口子下。
露出同样带着擦伤和瘀痕的肌肤,原本束发的丝带不知去向,长发沾满了碎屑。
不远处,那头先前还散发着令人窒息凶威,差点将他们逼入绝境的怪狼,此刻瘫软如泥。
它庞大的身躯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态扭曲着,最诡异的是那彻底干瘪下去的躯干。
原本鼓胀的肌肉,丰厚的皮毛,仿佛在瞬间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抽空了所有精华。
只剩下薄薄一层暗红色的皮,紧紧包裹着下面嶙峋突兀的骨架,勾勒出清淅的肋骨型状。
油亮顺滑的皮毛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枯槁晦暗,象一块用了多年的劣质抹布。
只有微不可察来自神经末梢的抽搐,还证明着某种低等的生命反应尚未完全离开这具可怖的躯壳。
但任谁看,那都是一具正在迅速冷却的怪异尸骸。
空气中,混杂着雪后泥土特有的浓郁腥气,堆积了不知多少年的腐叶散发出的潮湿霉味。
怪狼身上那股浓烈刺鼻的独有腥臊,以及一种更诡异的空洞气息。
那气息并不浓烈,却仿佛能直接作用于灵魂,让人从心底里泛起寒意。
林凡知道,那是白金小树最后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归寂”,强行剥夺范围内一切生灵生机后,残留的法则馀韵。
这馀韵此刻成了他们暂时的护身符,震慑着黑暗中更多蠢动的存在。
但也象一盏随时会熄灭的残灯,标志着庇护的脆弱。
“暂时……安全了。”
林凡试图开口,每个字都艰难地挤出,刮擦着灼痛刺痒的喉咙。
他必须确认同伴的状态,也必须用声音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死寂,哪怕这声音难听至极。
他想动,想离慕雨柔更近一些,哪怕只是伸出手。
轻轻碰一下她的肩膀,传递一丝微不足道,属于活人的暖意和慰借。
然而,仅仅是意念驱动手臂移动这个简单的指令,传到身体,却如同在堵塞溃烂的河道里强行开闸放水。
经脉之中,尤其是双臂和胸腹连接处的几条主脉,瞬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剧痛。
那感觉,就象有无数烧红的细针,从经脉内壁的每一个角落同时穿刺出来。
针尖还带着倒钩,不仅刺,还要撕扯、搅动。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从牙缝里挤出。
林凡眼前猛地一黑,无数金色的光点在黑暗中乱窜,额角、鼻尖、后背瞬间沁出大量冰冷的汗水,与血污混在一起,带来粘腻的冰凉触感。
刚刚聚集起的一点点气力瞬间消散,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不,比铅更重,象是有无形的山岳压在上面。
他不得不立刻放弃移动的念头,将全部精神用来对抗那波汹涌的痛楚浪潮,大口喘着气,象一条搁浅的鱼。
也许是他的声音,也许是那压抑的痛哼。
慕雨柔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初睁眼时,眸子里是一片空茫的雾霭,仿佛意识还沉在某个可怕的梦境深渊。
但很快雾霭散去,被清淅的恐惧和后怕所取代。
她先是茫然地转动眼珠,看到近在咫尺,满脸冷汗,狼狈不堪的林凡。
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才发出微弱得如同蚊蚋,带着颤斗的声音:
“林师兄……你……你怎么样?”
她的目光匆匆扫过他身上的伤口,尤其是胸口那处。
瞳孔猛地一缩,更多的惊惧涌了上来。
随即,她象是想起了什么更可怕的事情,声音更轻,带着难以置信的馀悸:
“那……那到底是什么?那棵树……”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带着一种混合了敬畏困惑。
以及连她自己都未完全察觉在绝境中本能滋生的依赖,投向两人之间那株静静矗立的白金小树。
此刻的小树,安静得近乎诡异。
仅仅一尺来高的植株,通体流转着黯淡的白金色泽,不再有之前那种斩灭怪狼时的璀灿与威严。
九根分叉的枝杈微微耷拉着,象是耗尽力气后疲软的手臂。
枝杈顶端,那九颗原本缓缓旋转、散发柔和光晕的光球,此刻转速慢。
光芒更是黯淡到了极致,仿佛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芯。
笼罩着他们两人的那层薄薄的灰白光晕,此刻淡得几乎透明。
象一层即将破裂的肥皂泡,若有若无地荡漾着。
随时可能“啵”的一声,彻底消散在潮湿的空气里。
就是这株神秘莫测,扎根于他气海,又因秘境崩灭而莫名出现在现实的小树。
在最后关头,用一种超越他们理解的方式,“归寂”了恐怖的怪狼,救了他们的命。
但那种轻描淡写间剥夺生灵全部生机,使之瞬间化为枯槁的手段。
太过诡异,太过霸道,也太过……不祥。
慕雨柔心底深处萦绕着强烈的不安,那不仅仅是对未知力量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