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尔保卫战虽然在军事意义上已经正式落下了帷幕,最后一个外星敌军据点被攻克,最后一名外星士兵被消灭,泛亚联盟的旗帜重新在这座城市上空飘扬,但对于这座满目疮痍的城市与生活在其中的数百万民众来说,真正的考验与苦难,事情远没有那么快、那么简单地就能落幕结束。
战斗的枪炮声刚刚停歇,硝烟还未完全散去,身穿橙色制服的消防队员们与佩戴着救援字样袖标的专业搜救人员们,就已经马不停、争分夺秒地开始了他们的工作——在那些仍在燃烧的建筑废墟、坍塌的地下设施、以及被炮火摧毁的居民区中,进行大规模的紧急救援行动,搜寻并营救那些可能还被困在瓦砾堆下、地下室中、或建筑物夹层里的幸存平民。
消防车的警笛声响彻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红色的消防车穿梭在满是弹坑与碎片的街道上,高压水枪喷射出的水柱,试图扑灭那些仍在肆虐燃烧、威胁周边建筑的大火。搜救犬在训导员的指挥下,在废墟中嗅探着生命的气息,每当它们发出吠叫,就意味着可能有幸存者被发现,搜救队员们会立即围拢过来,小心翼翼地移开碎石瓦砾,用生命探测仪确认下方是否有生命迹象。
每一次成功救出一个幸存者,无论是老人、孩子还是成年人,现场都会响起欢呼与掌声。医护人员立即冲上前,检查伤势、包扎伤口、注射药物,然后用担架将伤员抬上救护车,送往临时医疗站或医院。但也有很多时候,搜救队员们挖开废墟后,发现的只是一具又一具已经冰冷的尸体,那些在战争中失去生命的无辜平民。
每当这时,现场就会陷入沉默,队员们会继续投入下一个搜救点。这种在希望与绝望之间反复横跳的情绪折磨,让许多搜救人员精神几近崩溃,但没有人放弃。
整个城市的惨状,远超战前最悲观的预估。根据初步的灾害评估报告,至少有超过三千栋各类建筑物——包括住宅楼、商业大厦、政府办公楼、学校、医院等,在这场持续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战争中,遭到了不同程度的严重损毁。
其中,约八百栋建筑物已经完全坍塌,变成了一堆堆钢筋混凝土的碎石瓦砾堆,原本的形状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另有一千多栋建筑物虽然主体结构尚未完全垮塌,但遭受了严重的结构性损伤——承重墙被炸穿、楼板断裂、外墙剥落,随时可能发生二次坍塌,已经被标注为危险建筑,禁止进入;剩余的建筑物,也或多或少存在着外墙破损、窗户破碎、内部设施被毁等各种程度的损坏。
这些大量的、堆积如山的坍塌建筑废墟,需要出动数以千计的工程机械——挖掘机、推土机、起重机、渣土车,以及数以万计的工程人员、志愿者,耗费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才能逐步清理干净、运走那些无数吨的建筑垃圾,为城市的重建腾出空间。而那些受损但尚未完全倒塌的建筑,则需要结构工程师进行详细的安全评估,判断是加固修复还是拆除重建,每一个决策都需要时间与资金。
更不要说,城市的基础设施系统——供水管网、供电线路、天然气管道、通讯光缆、下水道系统,几乎全部在战争中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大片区域停水停电,通讯中断,交通瘫痪。修复这些看不见但至关重要的城市血管,其难度与工作量,丝毫不亚于重建那些肉眼可见的建筑物。需要大量的专业技术人员,需要调集海量的建筑材料与设备,需要投入天文数字般的资金。
可以预见的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至少未来一到两年内,这座曾经光鲜亮丽、繁华热闹的国际化大都市,都将不得不带着战争留下的深深创伤,一边处理战后的各种复杂遗留问题,清理废墟、搜救幸存者、安置难民、恢复秩序、重建家园,一边慢慢舔舐、愈合身上那些深入骨髓的、看得见与看不见的伤痕。
城市的天际线,曾经那些标志性的摩天大楼,许多已经倒塌或严重受损,呈现出残缺破败的轮廓。街道上,到处是被炸出的弹坑、焦黑的爆炸痕迹、烧毁的车辆残骸。空气中依然弥漫着硝烟、灰尘与焦臭的味道,让人呼吸困难。而那些失去家园的民众,他们的眼神空洞而麻木,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但即便如此,生活还要继续。在废墟的某个角落,一面泛亚联盟的旗帜被重新插起,在晨风中飘扬。
秦风此刻正站在航行在黄海海域的航空母舰宽阔的飞行甲板上,身着一身略显疲惫、沾满尘土的作战服,双手轻轻搭在甲板边缘那道用于保护人员安全的金属拦网上,目光越过深蓝色的海面波涛,远远眺望着数十公里外、岸上那片仍在冒着浓烟的陆地风景。海风吹拂着他的头发与衣襟,带来咸涩的海洋气息,但他似乎并未察觉,只是沉默地站着,陷入了深深的思绪之中。
回想起此番首尔之行的全过程,从开始到结束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场景,他不禁在心中感慨起整个事件的惊险程度、命运的无常,以及战争的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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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按照最初的计划安排,他这次前往首尔,只是在那场半岛统一纪念庆典活动里,担任一个相对简单、相对安全的安保主管角色,负责协调特别行动队保护在场高层人士的安全,确保庆典顺利进行,本应是一次例行的、没有什么风险的保卫任务。
然而,谁也没有预料到,九头蛇文明会选择在这个时机、以这种方式,对地球发动第一次试探性的地面入侵。一场突如其来的外星袭击,彻底打乱了所有计划,将一场和平的庆典,瞬间变成了血腥的战场。
而他,也从一个负责安保的指挥官,被迫转变为指挥麾下特种部队士兵们,与装备远超人类科技的九头蛇地面部队正面交战的前线战术指挥官。从保护要员撤离,到组织渗透救援,到配合正规军作战,这个角色与责任的跨度之大、转变之快,实在是令人咋舌,连他自己事后回想起来都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更让秦风感到心情沉重的,是那份他刚刚完成、不到十分钟前才签字确认的——为此次行动中光荣牺牲的特别行动队战士们撰写的详细阵亡报告。虽然早在下达那些冒险到几乎令人发指、明知会导致巨大伤亡的进攻指令时,秦风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指挥官,就已经在心理上做好了手下战士们会大量牺牲的残酷准备,他知道战争必然伴随着死亡,这是无法避免的代价。
可是,当战事彻底结束、枪炮声平息,当他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回到安全的航母上,面对那份详细记录着每一位牺牲者姓名、年龄、家乡、军衔的死亡统计报告时,面对那一个个曾经鲜活的名字、一张张年轻的照片时,他的内心还是不可避免地涌起了深深的愧疚感、自责感与痛苦。
那些年轻的生命,有些才刚刚二十出头,刚从军校毕业不久,还没来得及真正体验人生的精彩;有些已经结婚成家,留下了年幼的孩子与悲痛的妻子;有些是家中的独子,父母失去了唯一的依靠。而他们,都因为执行他下达的命令,永远地留在了首尔的废墟中,再也无法回家。
是他的命令,让这些年轻人冲进了死亡的陷阱;是他的决策,决定了谁生谁死。这种作为指挥官必须承担的重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十分钟前,在航母的机库甲板临时改建的追悼会场,秦风才刚刚以特别行动队总指挥的身份,亲手为最后一副、第九十七位牺牲战士的深色木质棺椁,庄重而小心地盖上了那面代表着学院荣誉与信仰的旗帜。
当旗帜缓缓覆盖在棺椁上,遮住了下面那张因为战争而变得面目全非、已经无法辨认的年轻面孔时,秦风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缓缓退后一步,转身环视着整个机库。在那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上百具同样覆盖着学院旗帜的棺木,每一具里面都躺着一个曾经鲜活、曾经欢笑、曾经有着梦想与未来的生命。这些棺木排列得如同军队的方阵,庄严而肃穆,机库内的灯光将它们照得格外清晰。
即便身旁的副官一再用温和的语气安慰他,说这不是他的错,说他已经尽力了,说这些战士们的牺牲是值得的、是光荣的,脸上那种深深的悲伤、痛苦、愧疚与自责的复杂表情,也没有半点减弱的迹象,依然深深刻在他那张因为疲惫而显得憔悴的脸上。
而此刻,站在甲板上的秦风,脑海里却响起了另一个声音,那是他内心深处、最理性、最冷酷的那部分意识,在用近乎冰冷的语气告诫着他自己:
作为一名指挥官,你必须要尽早适应这种面对战友死亡、面对下属牺牲的麻木感与冷酷,必须学会将情感封锁起来,否则你会被愧疚与悲伤压垮,无法继续履行职责。
因为他的潜意识里、他的理智深处其实非常清楚地明白一个残酷的事实——他们这些人,每一位现在仍然生活在地球这颗蔚蓝星球上的普通人类,他们所熟悉的、所习惯的、所怀念的那个相对和平安宁的世界,那个2023年九头蛇文明入侵太阳系之前的旧世界,那个虽然也有矛盾与冲突、但至少不用担心外星人从天而降的世界,已经被彻底、永久地打碎了,再也回不去了。
首尔这场仗,虽然以人类的艰难胜利而告终,虽然成功击退了九头蛇的第一次地面入侵,但这绝对不是结束,远远不是。
这甚至都不能算是结束的开始,而仅仅是漫长而残酷的星际战争的开始阶段的结束,序幕的终结,是开始的结束。
前方还有无数场更加惨烈的战斗在等待着人类,还有无数未知的挑战与考验,还有无数像今天这样甚至更加惨重的牺牲。九头蛇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放弃,它们的舰队还在外太阳系集结,它们的工厂还在昼夜不停地生产武器。而人类,必须做好长期战争的准备,做好牺牲更多、承受更多的心理准备。
秦风深深吸了口带着海腥味的空气,闭上眼睛。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冷静与坚定。是的,他会继续战斗,会继续指挥,会继续做出那些可能导致更多人牺牲的艰难决策。
因为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为了地球,为了人类,为了那些牺牲战友的在天之灵,他必须变得更加坚强,更加冷酷,更加无情。
这就是战争,这就是指挥官的宿命。
他转身,大步走向舰桥,那里还有无数工作在等着他。背后,是那些静静躺在棺木中的战友;前方,是未知的战场与更多的挑战。
而他,只能不断前行,直到胜利,或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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