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由东宫直辖?(1 / 1)

“此等杂徭,往往不计入正役二十日之内,且多无代役之选,必须亲身赴役“”

“此乃边州最大之苦役,亦是维持边防运转之无奈之举。”

“若减正役,则杂摇更需加派,否则城防失修,粮道断绝,危矣。若减杂徭,则军务废弛,敌寇叩关,又如何应对?”

窦静顿了顿,脸上露出更为难的神色。

“再者,殿下或不知,地方官府运行,亦需资财。”

“官员俸禄,虽由朝廷拨付禄米,然地方衙署之日常用度、胥吏薪酬、迎来送往,乃至修缮公廨,多依赖公田之出产,及公本钱放贷所得微薄利息。”

“此等收入,本就不丰。若再减免税赋,则地方官府自身运转亦将捉襟见肘,恐生贪墨,或更需加征摊派以弥补,反而加重民困。”

杜正伦补充道:“窦公所言,句句属实。且朝廷度支,自有章程。各地税赋,皆有定额,须按时解送京师。”

“幽州若减,则他处必增,否则国库空虚,如何支撑陛下可能再有的东征西讨?”

“如何兴修水利,赈济灾荒?届时,关内、河东、河南诸道,其民未尝不苦,若闻幽州独减,岂能心服?恐生内怨,动摇国本。”

李承乾听着,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他并非不懂这些道理,只是亲眼所见的民生疾苦,与这冷冰冰的制度形成了尖锐的冲突。

“照二位卿家所言,这税赋竟是减不得?这民困竟是解不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边民在重压之下苟延残喘,看着新式农具因民无馀财而无法推广?”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窦静和杜正伦一番剖析,将减免税赋在现实中的重重困难赤裸裸地摊开在李承干面前。

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他因目睹民间疾苦而燃起的急切之火。

他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确实过于理想化了。

国之税制,牵一发而动全身,绝非凭一腔热血或储君身份便可轻易更易。

那种无力感再次攫住了他,令他脸色阴沉,胸中憋闷。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直静立旁观的李逸尘,缓步上前。

他先是对窦静和杜正伦微微躬身,语气平和地开口。

“殿下,窦公、杜公所言,确是老成谋国之言,切中时弊。当下,确实并非轻言减免正税的好时机。”

李承乾猛地看向他。

此时先生说话,一定有解决之道了。

窦静和杜正伦则微微颔首。

对这位太子身边沉默寡言的司仪郎突然发言,且一开口便赞同他们,略感意外。

但同时也觉得理所应当。

毕竟,他们所言皆是实情。

然而,李逸尘话锋随即一转,声音依旧平稳。

“然,边民困苦,农具推广受阻,亦是迫在眉睫之局,不可不解。”

“硬撼税制根基既不可行,或可另辟蹊径,寻一各方皆能受益之法。”

“另辟蹊径?”李承乾眉头紧锁,追问道。

“如何另辟蹊径?”

窦静和杜正伦也重新将目光聚焦于李逸尘身上,带着审视与疑惑。

李逸尘不疾不徐地陈述。

“殿下,二位大人,下官浅见。减免正税,牵涉国本,动辄引发连锁反应,故不可行。”

“然,推广新式农具,提升耕作之效,亦是增强我大唐国力的要务。其难处,在于官府无馀财打造,百姓无馀钱购买。”

他微微停顿,然后抛出了内核方案,“既然国库与地方财帛紧张,我们可否不用钱帛,或少用钱帛,来促成此事?”

“不用钱帛?”杜正伦捻着胡须,沉吟道。

“以物易物?然边地贫瘠,有何物可抵匠作工费、物料之资?”

“有。”李逸尘肯定道,目光转向李承乾。

“殿下可还记得,东宫所出的雪花盐”?”

李承干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窦静也是神情一动。

“雪花盐?乃盐中极品,价比黄金。莫非————”

“正是。”李逸尘接过话头。

“下官之意,可由东宫出面,以雪花盐为酬”,激励幽州及各边州官府,大力督造新式农具。”

“譬如,官府辖下之匠坊,每打造并验收合格一定数量之曲辕型或其他新式农具,便可依其数量、品质,折算兑换相应份额的东宫雪花盐。”

他继续细化。

“此盐在边地乃至塞外部落,皆为紧俏之物,价值远超其本身。官府得盐,既可部分用于折抵上缴之“调”,亦可自行发卖,换取钱帛以补府库之不足。”

“或用于支付其他公务开销。如此,官府打造农具,非但不是纯然付出,反能借此获得实利,其积极性必然大增。”

窦静微微点头,但随即提出疑问。

“此法或可激励官府。然打造农具所需之铁料、木料、炭火及工匠工钱,初期投入亦是不菲。边州官府财匮,恐难垫付。”

李逸尘显然早有考量,从容应道。

“窦公所虑极是。故而,此策需与另一举措并行。此次随行队伍中,有工部精通新式农具制造的工匠。”

“可令他们分赴各匠坊,现场指导,统一规制,传授更快、更省的锻造之法,提升打造效率,此为其一。”

他语气加重,提出更具建设性的想法。

“其二,也是关键。我们可在幽州这等边关重镇,选址设立一个或多个官营新式农具作坊”,规模务求宏大,专司打造曲辕型等利器。”

“此作坊,不隶属地方州县,而直接由东宫————或可借工部之名,行直辖管理之实。”

杜正伦目光一凝:“由东宫直辖?这————”

李逸尘解释道。

“杜公,此举有数利。一则可避免地方胥吏从中盘剥、敷衍塞责,确保农具质量与数量。”

“二则,规模化集中生产,利于工部工匠统一指导,降低单件成本。三则,”

他看向李承乾。

“此作坊一切初期设立费用、物料采买、工匠招募及工钱,暂由东宫内帑承担,不占用幽州官府本就紧张的度支款项,亦无需朝廷额外拨付。”

李承乾听到这里,心中壑然开朗。

东宫通过债券和雪花盐,确实积累了不少钱财,正苦于如何用在刀刃上。

此法若能成,正是将钱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国力!

窦静若有所思。

“由东宫出资建坊,低价售卖于农户?”

“免费发放。”李逸尘斩钉截铁。

“所有由此官坊打造出的合格新式农具,不售予百姓,而是根据各州县农户丁口、田亩数目,由官府直接、无偿分发下去!”

“如此一来,百姓无需花费一文,便能得利器在手,推广之最大障碍民无馀财”——便可消除。”

听到这个设想,杜正伦和窦静头皮发麻。

李逸尘最后总结道。

“如此,形成一个闭环。东宫出钱出盐,激励并直接管理生产。官府负责组织协调、统计分发,并因交售农具获得雪花盐之利。”

“工部提供支持。最终,百姓无偿获得农具,提升耕作效率。”

“各方皆有所得,而朝廷正税,分文未减,国库不受影响。甚至,因农事提升,未来税基或可更加稳固。”

他稍稍放缓语气,补充了一个细节。

“至于建造作坊、采买物料之费,东宫支付时,可优先以平价向当地采买铁料、木炭、招募民夫。”

“如此,这笔钱款又能流入本地,让那些无地或少地的民众,多一些谋生的活计,稍解其困。”

一番长篇剖析,条分缕析,将一个看似棘手的难题,拆解、重组,提出了一套几乎绕开所有现有制度障碍的解决方案。

房间内再次陷入寂静,但这次的寂静,与方才那种压抑的沉默截然不同,充满了震惊与思索。

窦静和杜正伦不约而同地再次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掩饰的惊异。

他们再次仔细打量起这个名叫李逸尘的年轻司仪郎。

此子————竟有如此机智!

不仅洞察问题内核,更能跳出常规框架。

利用东宫独有的资源,巧妙地编织出一张连接东宫、官府、工部和百姓的利益网络。

试图在不触动现有税制的前提下破局。

此法看似由东宫承担了主要成本,但细想之下,若真能借此大幅提升边地农业产出,稳固边防根基,其长远收益,绝非区区银钱和雪花盐可比。

这已非简单的惠民之策,而是蕴含着极高明的政治与社稷智慧。

李承乾看着李逸尘,眼中光芒大盛。

他心中积郁的闷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拨云见日的兴奋与决断。

他猛地一击掌,声音打破了寂静。

“好!李司仪郎此策,思虑周详,环环相扣!既解民困,又促生产,还不伤国本!甚合孤意!”

他转向窦静和杜正伦,语气恢复了储君的沉稳与力度。

“窦卿,杜卿,你们以为此法如何?可有疏漏之处?”

窦静深吸一口气,率先拱手,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服。

“殿下,李司仪郎此议,————老臣以为,颇具巧思,切实可行。”

“以雪花盐为引,驱动官府,由东宫直管作坊,确保实效。农具无偿分发,直击要害。”

“若能辅以工部工匠指导,严控质量,确是一举多得之良策。老臣————附议。”

杜正伦也缓缓点头,沉吟道:“确是如此。此策另辟财源以专事专用。”

“尤其令官府能从中有利可图,则推行阻力大减。直接分发农具予民,更是仁政之举。”

“唯————东宫负担是否过重?且此例一开,他处若效仿,东宫恐难以为继。”

李承乾此刻信心已足,断然道。

“无妨!便从幽州始,作为试点。成效若显,再论其他。东宫近日尚有馀力支撑此事。”

他目光灼灼,当即下令。

“既然如此,我们便据此筹划。窦卿,估算打造成本及所需雪花盐兑换比例之事,由你负责。”

“杜卿,你熟悉吏部与地方政务,协助孤规划这直管作坊的架构、选址,以及与幽州都督府、刺史府对接协调之章程。”

“逸尘,你协助孤总揽全局,并细化以盐换具、物资采买等具体条款。”

“臣等遵命!”窦静、杜正伦齐声应道。

三人从太子李承干的客房退出,轻轻掩上房门。

廊下夜风微凉,吹散了几分方才室内议事的沉闷。

杜正伦略整了整衣袖,侧身对窦静与李逸尘道。

“时辰尚早,若二位不弃,不妨至老夫房中再饮一杯茶,略坐片刻。”

窦静捋须笑道:“杜公相邀,敢不从命?正好方才议事,尚有几分意犹未尽。”

他看向李逸尘,“逸尘也一同来吧。”

李逸尘微微躬身:“谨遵二位大人之命。”

三人遂移步至杜正伦下榻的客房。

房间陈设与太子那间并无二样,一榻、一案、数张坐席而已,但收拾得极为整洁。

杜正伦请二人落座。

杜正伦将一盏茶推至李逸尘面前,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语气温和地开□。

“逸尘啊,今日听你一席话,着实令老夫有耳目一新之感。年纪轻轻,能有如此见地,思虑又能如此周详,实属难得。”

李逸尘双手接过茶盏,欠身道。

“杜公过誉了。下官只是偶有些浅见,幸得殿下不弃,二位大人包容,方能畅所欲言。”

窦静在一旁点头接口。

“唉,逸尘不必过谦。你那以盐换具、东宫直管作坊之策,确是跳出了窠臼,非寻常循吏所能想见。”

“老夫见过的条陈奏议不知凡几,似你这般既能切中时弊,又能兼顾各方利害,提出可行之法的,并不多见,尤其在你这个年岁。”

杜正伦饮了口茶,缓缓放下茶盏,顺着话头问道。

“逸尘,观你谈吐见识,不似寻常官宦子弟。不知家乡何处,师从哪位大儒?入东宫前,又在何处历练?”

李逸尘心知这是必要的盘底,依着原身的记忆和早已备好的说辞,平静答道。

“回杜公,下官乃陇西李氏旁支,族父曾任地方佐吏,早已故去。”

“下官自幼私塾读书,后蒙族中举荐,得以入东宫为伴读,忝列储君近侍,实乃侥幸。”

杜正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陇西李氏,诗礼传家,难怪有此底蕴。你能入东宫,想必也是因才学获举。”

“如今在东宫,感觉如何?司仪郎之职,可还适应?”

李逸尘谨慎答道:“东宫诸位同僚皆勤勉任事,殿下亦虚心纳谏,下官获益良多。”

杜正伦微微一笑,手指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如今东宫属官之中,肯动脑子、愿为殿下出谋划策的风气颇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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