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关镇冬季治安防范工作会上,抓了苗树根。县委政法委吕连群原本以为苗树根这小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听到这小子被公安局的同志拿电棍电了之后喊疼,忍不住,调侃了一句:“这个同志还怕疼。”
太过突然了,苗树根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会场里被抓,不仅苗树根没有想到,连会场里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在这个会议上竟然把西街村党支部书记给抓了。
苗树根原本还梗着脖子,想骂几句“吕连群我操你祖宗”之类的狠话,可腰间和后背上那几下电击带来的、直达骨髓的剧痛和酸麻,让他浑身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牙齿咯咯打颤,没挨过电棍的人,是不知道这种特殊滋味的。
他这才真正意识到,这不是以往在派出所的“配合调查”,也不是什么“走过场”,这是动真格的了!眼前这些治安队的人,是真的敢下手,而且毫不留情!
苗树根被两名膀大腰圆的治安大队民警反拧着胳膊,像拖一头待宰的猪一样从座位上拽起来。他挣扎,用脚乱蹬,但换来的只是更重的电击。
他“嗷”地一声,身体猛地一挺,随即瘫软下去,别了,别打了。
西街村党支部书记,在城关镇,甚至在曹河县,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不仅因为西街村是城关镇党委、政府所在地,是县城的“脸面”,更因为西街村是曹河县许多干部、包括一些现任领导的老家,关系盘根错节。
历任西街村的支书,在镇上、在县里都有些超然的地位,说话办事往往自带三分底气。
苗树根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仗着自己是老书记苗国中的本家侄子,在城关镇这一亩三分地上,别说一般的镇干部,就是以前的县领导,见了面也得客气地称呼一声“树根书记”或“树根老弟”,多少要给苗家几分面子。他早已习惯了被奉承、被敬畏,习惯了那种“西街他说了算”的土皇帝感觉。
可今天,吕连群,这个来曹河没多久的政法委书记,就在这全镇村干部众目睽睽之下,像收拾一个街溜子一样,说抓就把他抓了,而且是当场抓捕,电棍伺候,一点情面没留。
这种毫不掩饰、雷霆万钧的手段,带来的震撼是颠覆性的。
它撕下了笼罩在苗树根身上那层“有背景”“有面子”的保护色,赤裸裸地展示了权力的另一面——当组织决心行使它的强制力时,所谓的“地头蛇”、“场面人”,脆弱得不堪一击。
政法委书记吕连群坐在主席台上,身体微微后靠,像是古代的县老爷审案一样,双手交叉放在腹前,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既无得意,也无愤怒。
他就那么看着苗树根像一头落入陷阱徒劳挣扎的野猪,被治安大队的民警熟练地制服、拖走。
吕连群侧身对左手边的公安局副局长孟伟江道:“这几个同志啊表现都很不错,起到了控制局面的效果。”
孟伟江看着吕连群一脸从容,心里暗道:“这吕书记,下手太狠了,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苗家的人留啊。苗国中知道了,恐怕要给吕连群上眼药了。”
城关镇党委副书记、镇长陆东坡,以及一同在主席台上的县公安局政委袁开春,此刻脸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眼神里残留着未能完全消化掉的震惊。他们事先并不知道抓捕计划!
陆东坡只知道今天会议重要,领导要来,要做好会务和检讨安排,但他绝没想到,所谓的“检讨”,只是个幌子,真正的戏肉是在检讨之后,当众抓人!
他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一方面后怕自己差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配合”了这么一场大戏,间接地得罪了苗东方。
另一方面更是惊悸于吕连群行事之果决、手腕之凌厉,以及对他这个主持工作的镇长,显然并未完全信任到提前通气的程度。
袁开春同样心里打鼓,他是县公安局政委,党委的二把手,可常务副局长孟伟江亲自部署的抓捕行动,他竟然也被蒙在鼓里!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次行动在吕连群和孟伟江的布局中,他袁开春并非核心圈子里的人。
台下,两百多号村支书、村主任、治保主任和镇里的干部,全都傻了眼。
他们大多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干部,在村里说一不二,在计划生育、收粮派款、宅基地划分这些事上,没少对群众吹胡子瞪眼,甚至动用些“土办法”,自觉手里有点小权力,在乡里也算个人物。
可眼前这一幕,彻底让他们重新评估了一下自己在县里的地位——啥也不是。
苗树根啊!那是西街村的“扛把子”,是能在县里说得上话的人!就这么被公安局的人,在大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扇耳光、用电棍、像拖死狗一样拖走!这阵仗,他们以前只在老电影里看电影抓壮丁的时候见过,何曾想到会真实发生在自己身边,发生在一位村支书身上?
不少人心头猛地一紧,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仿佛那电棍下一秒就会戳到自己身上。
一些自己屁股底下也不干净、在村里有类似“称王称霸”行为的干部,更是脸色发白,手心冒汗,开始在心里飞快地盘点自己有没有什么“小辫子”可能被抓住。
吕连群似乎很满意这种效果。他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慢条斯理地端起面前的茶杯,很是从容的捂在手里暖着手,颇为淡定的看着主席台下的众人。
足足过了有一两分钟,直到苗树根被彻底带离,传来面包车关门的声音,吕连群才轻轻放下茶杯,手指关节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
“笃,笃。”
声音不大。所有人猛地一激灵,齐刷刷地将目光重新聚焦到主席台。
“同志们啊,”吕连群开口了,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循循善诱的意味,仿佛刚才那场抓捕无关紧要,“刚才发生的事,大家也都看到了。借着这个事,我接着讲啊第三点。”
他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所到之处,无人敢与他对视,纷纷低下头或移开视线。
“这第三点,其实很简单,就一句话:违法乱纪,必然受到惩处!”他语气加重,带着政法委书记的果断,“刚才被带走的苗树根,是城关镇西街村的党支部书记。这个位置,是党和群众信任他,让他为西街村的老百姓服务,为镇党委、政府工作的。可这个同志,自视甚高啊,甚至可以说是自命不凡,把党组织赋予的权力,当成了自己称霸一方、谋取私利的工具!他不仅不履行职责,反而利用这个身份,公然对抗组织决定,煽动群众闹事,破坏社会稳定,给国有企业造成严重损失!刚才大家都听到了,他还在那里大言不惭地做所谓的‘检讨’,企图蒙混过关,甚至还想为自己开脱,为其他违法者求情!这是什么行为?这是错上加错,是对组织的再次欺骗和藐视!”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冰冷的剖析:“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根子就在于,这个苗树根,对自己的认识,出现了严重的错位!他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的权力是谁给的!他以为自己是西街村的‘土皇帝’,是了不得的人物了。我在这里,给大家说几句实在话。”
吕连群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更加深:“咱们曹河县,除了县委书记李朝阳同志是市长助理兼任的县委书记,我们要尊称一声‘李书记’或者‘李市长’,这是组织程序和规矩。除此之外,包括我在内,在座的所有人,咱们这些乡镇干部、村干部,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官’,更不是什么‘土皇帝’!咱们是什么?咱们是人民群众的公仆!是给老百姓跑腿办事的服务员!这个定位,必须搞清楚,必须时刻记在心里!李书记经常强调,领导干部要带头以身作则。如果连我们自己都搞不清自己的位置,都想着当官做老爷,都想着以权谋私、欺压群众,那会是什么结果?苗树根今天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身败名裂,沦为阶下囚!”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可能有人觉得,苗树根有背景,有靠山,动不了。也有人觉得,法不责众,闹事的人多了,就不了了之了。我今天在这里,代表县委政法委,也代表支持我们工作的市公安局,给大家交个底:今天的行动,是经过周密部署,得到上级政法委大力支持的!在行动之前,我们公安机关做了大量艰苦细致的调查取证工作,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接着,吕连群又重重的敲了桌子道:“同志们啊,在曹河县,没有谁是不能查的,没有哪个案子是办不下来的!‘法不责众’那是老黄历了!我还可以告诉大家,西街村这次参与围堵闹事的人,除了苗树根,还有几个情节特别严重的,公安机关已经掌握确凿证据,下一步将依法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追究他们的刑事责任!该判刑的,一个也跑不了!”
他声音提高,很是果断的道:“殴打我们的公安干警,我们公安机关的同志,如果连自身的安全和执法权威都维护不了,还谈什么保护人民群众?所以,搞好治安防范,关键中的关键,就是要从我们领导干部自身做起,从在座的各位村支书、村主任做起!要带头遵纪守法,带头维护稳定!只有我们自身正、自身硬,说话才有底气,干事才有力量嘛!苗树根是不是还骂人了!”接着一拍桌子道:“污言秽语,罪加一等!”
“今天我要讲的,主要就是这三点。希望大家都能听进去,都能认真反思,引以为戒。”吕连群结束了讲话,重新靠回椅背,恢复了那种从容神态。
会场里静悄悄的,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所有人都在拼命消化这短短时间内接收到的巨大信息量:苗树根当众被抓,电棍伺候;吕连群强硬表态,法不责众是幻想;西街村还有人要被判刑;县委打击“村霸”态度坚决,曹河县没有谁是不能办的这一连串的信息别说村干部。
就是陆东坡、袁开春等领导干部更是心潮起伏,他们彻底明白了,吕连群今天这番动作,绝不仅仅是抓一个村支书那么简单。这是在“杀鸡儆猴”,而且选的是一只足够肥、背景足够硬的“鸡”当众宰杀。
主持会议的县公安局政委袁开春,此刻也回过神来。他毕竟是老政工,迅速调整了情绪,对着话筒:“同志们啊,刚才,县委常委、政法委连群书记做了非常重要的讲话,深刻剖析了当前基层治理中存在的问题,明确指出了我们工作的方向,特别是结合刚才公安机关的执法行动,彰显了县委、县政府、县委政法委和咱们县公安局啊坚决打击违法犯罪、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坚定决心!无论是谁,无论他有什么背景,无论涉及多少人,只要犯了法,我们政法机关都绝不会手软,一定一查到底,严肃处理!希望大家,特别是我们在座的各位基层干部,一定要深刻领会吕书记的讲话精神,深刻吸取教训,管好自己,带好队伍,千万不要重蹈覆辙!”
他转过头,看向吕连群,语气恭敬:“吕书记,您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指示的吗?”
吕连群微微摇了摇头。
袁开春又看向旁边的孟伟江,孟伟江也摇了摇头。
袁开春这才对着台下说道:“那好,同志们,今天的会议就到此结束。最后,按照安排,镇里为大家准备了工作餐,地点在西街老菜馆,请大家散会后有序前往。”
散会的口令发出,但台下却没有往常那种一哄而散的嘈杂。人们沉默地、缓慢地起身,互相之间很少交谈,即使有,也是极低的声音,眼神躲闪。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复杂,惊魂未定、心有余悸、若有所思、兔死狐悲。
今天这个会,注定会让他们记很久。
吕连群作为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自然没有在城关镇和村干部一起吃饭喝酒。
孟伟江、袁开春自然看懂了吕连群的意思。一行人婉拒了镇里的安排乘车返回县公安局。
中午,就在公安局对面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饭馆,安排了一顿工作餐。
饭桌上,气氛有些微妙。袁开春主动拿起茶壶,要给吕连群添水。吕连群用手虚挡了一下,微笑道:“袁政委,我自己来,自己来。工作日,中午就不搞这些了。李书记有要求,工作日午餐不能饮酒,咱们就以茶代酒,正好也说说工作。”
袁开春只好放下茶壶,笑道:“吕书记以身作则,值得我们学习。” 其他在座的人,包括孟伟江、郑建,以及刑警大队、经侦大队的负责人,也都陪着笑。
吕连群夹了一筷子青菜,慢悠悠地嚼着,目光在几人脸上扫过,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今天上午的行动,很成功。预案周密,执行果断,现场控制得当。这说明咱们县公安局的队伍,是有战斗力的,是能打硬仗、能打胜仗的。伟江局长指挥有力,郑建大队长和各位一线同志辛苦了。”
孟伟江连忙说:“吕书记过奖了,主要是您运筹帷幄,决策果断。我们就是按照您的部署,把工作落实到位。”
郑建也表态:“请吕书记放心,治安大队一定继续深挖线索,把这个案子办成铁案!”
吕连群点点头,话锋却似乎转了个方向:“工作要干好,这是本分。但有些话,我也得跟大家交个底啊。这次行动,压力不小啊。市委政法委李尚武书记亲自过问,为什么?因为咱们曹河县,连续两次在上级领导来调研时,发生群体性围堵事件!这像什么话?这不是给曹河抹黑,是给整个东原市抹黑!我这个政法委书记,脸上无光,在座的各位,脸上就有光了?如果连这点歪风邪气都刹不住,咱们这些人,还有什么脸面坐在这个位置上?”
他语气不重,但话里的分量,谁都听得出来。在座几位公安局的领导,表情都严肃起来。
袁开春沉吟了一下,作为老同志,又是苗国中时期提拔起来的干部,他觉得有些话还是得说,也算是尽到提醒之责。他斟酌着开口:“吕书记,今天的行动,效果是立竿见影的,震慑力很强。不过我有点担心,苗树根毕竟是苗国中老书记的本家侄子,老书记那边,还有苗东方副县长那里,会不会觉得面上不太好看?毕竟,老书记是副厅级领导,在县里德高望重”
吕连群听了,脸上笑容不变,吕连群在官场上担任多年的办公室主任,自然有着自己的心得,那就是紧跟领导。吕连群是准确把握了县委意图。
吕连群反而放下筷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地说:“开春同志考虑问题很周全啊,这是好习惯。不过,在抓苗树根之前,苗东方副县长,到我办公室去过两次。”
他这话一出,饭桌上几双耳朵都竖了起来。
“两次,确实都是为苗树根说情。”吕连群语气平淡,娓娓道来,“我可是当面问过东方同志和这个苗树根,除了是本家,除了工作联系,到底有没有其他牵扯?”
吕连群笑了笑:“其实啊,就是问有没有参与这次围堵棉纺厂的事?东方同志是有觉悟的,是讲政治的,当时,可是拍着胸脯跟我保证,他和苗树根之间,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绝对没有任何私人利益牵扯,也绝对没有参与、更不知道围堵的事。”
吕连群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丝意味深长:“你们说,如果苗东方县长当时跟我说一句:‘树根这个事必须得办?’或者说:‘这件事我也有参与。’或者说啊确实想保苗树根的态度,我吕连群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嘛,工作要讲方式方法,该照顾的情面,该给的台阶,我也不是不能考虑。毕竟,东方同志是县委常委,是县领导,该有的尊重必须给,我肯定就给李尚武书记建议,这事就算了嘛。”
他顿了顿,摇了摇头带着无奈道:“可是,人家东方同志明确表态了,和苗树根就是普通关系,没参与,不知道。那你说,我还顾忌什么?我只能依法办事,公开处理?”
吕连群这番话说出来,饭桌上几个人表情更加精彩了。孟伟江暗道,这个吕连群,事做了,话说了,反过来还挑苗东方的理,苗东方但凡不是傻子,也不敢承认这事和自己有关系嘛。
袁开春虽然没怎么管业务,但听着吕连群的解释,也是暗道:“这个吕书记,真是张嘴就敢说,脸也不红心也不跳。”
郑建则是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彭小友年龄不大,但心里苦笑,暗骂苗东方真是蠢到家了,这种时候还在吕连群面前玩“划清界限”这一套,要么是过于自负,要么是真被吕连群拿话套住了。现在好了,吕连群顺水推舟,直接以“和你没关系”为由,下了狠手,一点缓冲余地都没留。你还怪不了他,是他自己说“没关系”的。
“所以啊,”吕连群总结道,语气轻松,“既然和苗县长没关系,那咱们就公事公办。该怎么查,怎么处理,就严格依法依规来。这既是对工作负责,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对苗东方同志的一种保护嘛。免得将来真查出什么,说不清楚,对不对?”
几个人只能点头,心里却都明镜似的。吕连群这一手,真是又狠又准,把苗东方的退路全给堵死了。现在苗东方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孟伟江自是又把刑警大队长高清安、经侦大队长彭小友介绍给吕连群。
孟伟江端起酒杯道:“吕书记啊,我给您汇报,咱们郑建同志啊你很熟悉了,这个刑警大队长高清安同志。”
高清安双手端着酒杯,与吕连群碰了一杯,吕连群只是捏住酒杯,很是随意的抬起手与高清安碰杯道:“坐,坐下喝!”
接着孟伟江又道:“彭小友,经侦大队的副大队长!”
吕连群一直以为这个年轻同志是办公室的,没想到这人就是方云英的儿子,这才诧异自己莽撞了,这人不到三十,提副局长是早了些。
吕连群虽然知道是方云英的儿子,但在晚辈面前没有表现出太大的热情,依然是一只手很是随意的捏住小酒杯与彭小友碰了一下,抿了一小口之后才道:“孟局啊,名不正言不顺嘛,不要搞那些副大队长主持工作,只要条件成熟,该压担子,还是要压担子嘛!”
孟伟江马上意会,这是要给小友解决大队长。
午饭过后,吕连群回到了办公室之后,打了一个饱嗝,不慌不忙的拿起电话,打给了苗东方。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传来苗东方有些干涩的声音:“喂?”
“东方县长,我,吕连群啊,怕你在午休啊,就没去上门打扰你。”吕连群声音带着笑意,语气熟络。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然后才传来苗东方努力克制的声音:“哦,吕书记啊,有事啊?”
“哎呀,东方县长,我得跟你汇报个情况,做个检讨啊。”吕连群语气诚恳,“就今天上午,在城关镇那个治安工作会上,我把你们西街那个苗树根,给抓了。事先没跟你通个气,是我的疏忽,工作没做到位,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苗东方在电话那头,听得牙根都要咬碎了。汇报?检讨?这他妈是赤裸裸的示威和打脸!他强压着怒火,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吕书记言重了,依法办案,该抓就抓,这是你的职责,没什么好通气的。”说到这又补充了一句:“我全力支持你的工作。”
“哎呀,东方县长能这么理解,我就放心了。”吕连群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冷硬,继续用推心置腹的语气说,“其实啊,我抓他之前,也反复考虑过。按说呢,应该跟你打个招呼,这是对领导的基本尊重。可我转念一想,又担心万一,我说万一啊,这消息要是走漏了,让苗树根听到风声跑了,那责任谁负?到时候追查起来,是谁泄的密?这不是给你添麻烦吗?所以思来想去,为了稳妥起见,也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和嫌疑,我就没敢提前说。东方县长,我这么做,可全是为了工作,也是为了你好,你能理解我的难处吧?”
苗东方握着话筒的手,吕连群这话,句句在理,句句带刺,把他所有可能发难的理由都提前堵死了。你现在怪他没打招呼?他说怕泄密,怕连累你。你现在发脾气?他说依法办案,你当初表态“没关系”。你现在想施压?他说这是市委政法委关注的案子。苗东方只觉得一股恶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憋得他眼前发黑。
他恨不得穿过电话线,揪住吕连群的领子,狠狠给他两拳!这小子,太他妈嚣张了!完全不把他这个县委常委、副县长放在眼里!
憋了半天,苗东方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吕书记考虑得很周全。我理解。” 这“理解”两个字,说得无比艰难。
“理解就好,理解就好啊!”吕连群在电话那头笑得更畅快了,“那行,东方县长你忙,我就不多打扰了。以后工作上,还得多支持我们政法委啊!”
挂断电话,苗东方猛地将话筒砸在电话机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他胸脯剧烈起伏,脸色铁青,站起身来在办公室里来回疾走。
耻辱!奇耻大辱!吕连群这王八蛋,简直是骑在他脖子上拉屎!偏偏他还不能发作,娘的,苗家从来没受过这种窝囊气,当年钟毅调整苗国中,还是将苗国中安排到副厅级岗位上!
发了一通无名火之后,深深的恐惧逐渐取代了愤怒,攫住了他的心。苗树根在会场被抓了,而且是这么不留情面地抓了,已经有几个人给自己打了电话。
这小子平时咋咋呼呼,竟然喊疼,娘的,就是个怂包软蛋,公安局那些手段,他能扛多久?万一他扛不住,在里面乱咬一气,把自己指使他去闹事,以及这些年两人之间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都抖搂出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苗东方猛地砸了桌子。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回椅子上。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找谁?对,找叔叔苗国中!只有老书记出面,或许还能镇住场子,让李朝阳和吕连群有所顾忌,至少在处理上“留有余地”。只要苗树根不被往死里整,不把他咬出来,都好商量。但苗国中到底愿不愿意出面,心里没底。
他刚要伸手去拿电话,办公室门被敲响了。没等他应声,门就被推开,棉纺厂党委书记马广德带着许红梅两个人像是做贼一样闪了进来,回手把门关紧,马广德脸上满是惊惶。
“苗县长!出大事了!”马广德声音发颤,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我刚听说,吕连群在大会上把树根给抓了!当场抓的!说是电的死去活来的!这这可怎么办啊?”
苗东方看到马广德这副慌慌张张的样子,心里更烦,但他自己心里也乱,只能强作镇定,摆摆手:“慌什么啊!我已经知道了。吕连群刚才还给我打了电话。”
听说吕连群已经打过电话,马广德心里稍微定了定,急忙问:“苗县长,吕连群怎么说?他抓人总得有个说法吧?是不是就做个样子?”
“做个样子?”苗东方冷笑一声,脸上肌肉抽搐,“在两百多人面前,用电棍打,扇耳光,像拖死狗一样拖走,这叫做个样子?这叫往死里整!妈的,还好意思,给我打电话!”
马广德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更白了:“那那树根他能扛得住吗?”
苗东方烦躁地点了支烟,狠狠吸了一口:“树根这小子铁皮包大粪——外面看着像回事,里面他娘的又软又臭,现在不好说啊。” 这话像是说给马广德听,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马广德心里直打鼓。他太清楚苗树根是什么货色了,这种村霸,向来都是欺软怕硬,在村里横行是因为没人敢惹他,真到了公安局,落在郑建那些“活阎王”手里,几轮下来,恐怕什么都招了。
许红梅为马广德搬了凳子,马广德坐下之后,语气急切:“苗县长,看来光指望树根扛,恐怕不稳妥啊。我的意思是,咱们是不是得赶紧找找国中老书记?请他老人家出面,给县里打个电话递个话?只有老书记发话,李朝阳和吕连群才可能收敛点。不然,我担心夜长梦多啊!”
苗东方其实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当着下属的面,给叔叔打电话求援,万一在电话里被叔叔臭骂一顿,岂不是很没面子?而且,苗国中退居二线后,影响力毕竟不如从前,万一李朝阳不给这个面子,那岂不是更丢人?
他沉吟着,没有立刻回答。马广德看出他的犹豫,更急了:“苗县长,不能再等了!审计还在厂里查呢,现在树根又进去了,万一两边一通气咱们得把工作做在前面啊!就算挨老书记一顿骂,也总比到时候被吕连群在大会上,把咱们也这么抓走强吧?”
最后这句话,狠狠戳中了苗东方内心最恐惧的地方。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苗树根被电得惨叫、被当众拖走的场景,浑身一激灵。
许红梅上前一步道:“是啊,东方县长,吕连群很狂妄啊,说曹河没有动不了的人,言外之意意有所指啊,东方县长,宜早不宜迟。”
这几句柔媚的声音响起,让苗东方狠狠的在许红梅的胸部看了几眼,这今天穿得比较素雅,但依然难掩艳色,此刻脸上也带着忧虑。
苗东方看了看马广德,又看了看许红梅。两个下属都这么说了,他自己也确实心里没底。但在美女面前,苗东方自然不会服软:“动我?就凭这个吕连群!给他十个胆子,以为我也是村干部?以为我也是苗树根,是个吕连群,也动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