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开她，捧起她那张快要皱成一团的小脸，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哎，看你这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马上就要被人干掉了呢。”
“放心吧。”
他用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明亮。
“我没那么脆弱。”
“你看，我不是一直在往上走吗？谁也拦不住。”
说完，他拉起她的手。
“走，别坐着了。”
“陪我站一会儿。”
他拉着她，走到了检察院办公室的落地窗前。
从这里望下去，是汉东市最繁华的夜景。
万家灯火汇成璀灿的星河，车流如织，象一条条金色的血脉，在这座城市的肌体里奔腾不息。
祁同伟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和她一起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世界。
钟小艾靠着他温热的胸膛，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
心里那点低落的情绪，渐渐被一种安定的暖意所取代。
……
与此同时。
汉东省政府大楼，省长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高育良正戴着老花镜，在一份文档上圈点批注。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请进。”
他头也没抬地应了一声。
秘书推开门，侧身让开。
“高省长，沙书记来了。”
高育良握着笔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看向门口。
沙瑞金正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一种公式化的温和笑容。
这还是沙瑞金上任以来，第一次在工作时间之外，并且是单独一个人，来到他的办公室。
高育良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放下笔，站起身。
“沙书记，稀客啊。”
他的语气不咸不淡，听不出是欢迎还是客套。
“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好让人准备准备。”
“不用那么麻烦。”
沙瑞金摆了摆手，自己走了进来，目光在办公室里环视了一圈。
高育良的办公室，和他的人一样，透着一股浓浓的学者气息。
墙上挂着字画，一整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柜，空气里甚至都飘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我就是路过，顺便过来看看高长。”
沙瑞金的笑容依旧和煦。
高育良心里冷笑一声。
路过？
省委和省府虽然离得不远，但也没近到能“路过”的程度。
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位新来的省委书记，葫芦里卖的药，恐怕不简单。
尽管心里已经起了千百个念头，但高育良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他维持着场合上的礼节，指了指待客区的沙发。
“沙书记，坐吧。”
“我给你泡杯茶。”
高育良亲自拿起桌上的紫砂茶壶，走向办公室一角的茶水台。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文人特有的从容。
烧水壶里发出细微的嗡鸣声，水温正在缓缓上升。
“沙书记，喜欢喝什么茶？”
高育良的声音从茶水台那边传来，听起来很平静，象是真的在招待一位寻常访客。
“高长太客气了。”
“有什么喝什么，我不挑。”
沙瑞金的目光，落在了那面巨大的书柜上。
从经史子集到中外名着，再到各类法学专着，满满当当，几乎找不到一丝缝隙。
这位高省长，确实是个读书人。
只可惜，读的书和他做的事，似乎并不总是在一条路上。
高育良没有再说话。
他熟练地温杯，投茶，冲泡。
沸水注入壶中，茶叶在水中翻滚舒展，一股清幽的茶香。
混着原有的墨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他将一杯澄黄透亮的茶汤，小心地放在沙瑞金面前的茶几上。
白色的瓷杯，映着暖黄的灯光，一圈圈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两人之间的空气。
“沙书记，尝尝。”
“我一个朋友从武夷山带回来的大红袍，味道还不错。”
高育良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端起自己的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手指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沙瑞金笑了笑，端起茶杯。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他将茶杯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然后才抿了一小口。
茶香醇厚，入口甘润。
“好茶。”
沙瑞金放下茶杯，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
高育良嘴角微微上扬，但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沙书记要是喜欢，待会儿带一些回去。”
“那倒不必。”
沙瑞金摆了摆手，身体微微前倾，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
办公室里一时间只剩下烧水壶停止工作后，逐渐冷却的轻微声响。
正题要来了。
高育良心想。
“高长，今天过来，确实是有点私事，想跟你通个气。”
沙瑞金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关于赵瑞龙。”
他直接点出了那个名字。
高育良的眼皮微不可查地跳动了一下。
他早就猜到了。
祁同伟那边刚把赵瑞龙控制住，沙瑞金这边就找上了门。
这位省委书记的鼻子，可真够灵的。
“高省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沙瑞金决定不再绕圈子。
“赵瑞龙已经被控制起来了。”
“是祁同伟同志带的队。”
高育良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轻轻呷了一口。
“同伟这个同志，就是性子急了点。”
“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这个省长汇报一下？”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责备，象是一个老师在埋怨自己不懂事的学生。
这话，既是说给沙瑞金听的，也是在撇清自己的关系。
意思是，抓赵瑞龙，是祁同伟的个人行为，我高育良事先并不知情。
沙瑞金怎么会听不出这弦外之音。
“同伟同志也是为了工作嘛。”
“再说了，他不是也兼着政法书记吗？处理这种事，是他的职责范围。”
他轻飘飘地把高育良的“埋怨”挡了回去。
“我今天来，不是要追究谁的责任。”
“而是想问问高长，对于处理赵瑞龙这个人，你是什么看法？”
沙瑞金把问题重新抛了回来。
“这个赵瑞龙，盘踞汉东多年，关系网错综复杂，背后又牵扯到立春同志。”
“说实话，要动他，我这心里面，也没底啊。”
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为难。
“所以，这件事，必须我们两个人达成一致，形成共识，我才好下这个决心。”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
仿佛他真的是来征求高育良的意见，希望得到盟友的支持。
但高育良心里跟明镜似的。
什么叫达成共识？
说白了，就是想拉着我一起下水，共同承担这份压力。
要是动了赵瑞龙，惹得赵立春那边反弹。
或者捅出了更大的篓子，你沙瑞金的政治风险，就能分摊掉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