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缓缓睁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那浊气中，一缕幽绿色的火星在空中闪铄一下，便彻底湮灭。
“猴哥！”
猪八戒见他醒来，那张肥脸上满是纵横的泪痕和鼻涕，一把就想扑上来。
“你可算活过来了！”
孙悟空抬手，轻轻挡住了他。
他的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稳。
“呆子，别嚎了。”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每一个字都象是从烈火中淬炼出的金石，掷地有声。
猪八戒上下打量着他，忽然指着孙悟空光秃秃的头顶，满脸困惑。
“不对啊猴哥，听说那魔头给你戴了一朵黑莲花吗？不是说镇住了你的元神法力？”
“嘿。”
孙悟空嘴角咧开，露出一口雪亮的牙，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又回来了，只是眼神深处，多了一片幽深的火海。
“幽冥鬼火确实厉害，能焚神魂，能灼真灵，俺老孙也扛不住。”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笑意。
“可它不分敌我，那朵破莲花，一样扛不住。早在八百年前，就给俺老孙当柴火，烧成灰了。”
“那咱还等啥！”猪八戒一听，扛起钉耙转身就要走，“赶紧的，此地不宜久留，回花果山要紧！”
“不急。”
孙悟空却一把拉住了他，动作稳如山岳。
他一招手，地上的十颗舍利子便乖巧地飞入他的掌心，佛光几乎要将这昏暗的丹房照亮。
“那黑心魔头，手里还捏着最后一颗。”
孙悟空的目光穿透了宫殿的墙壁，望向凌霄宝殿的方向。
“若不将它弄到手，凑不齐十四颗圆满之数，今日逃出去，他日还是要被他抓回来，再烧一回。”
“下一次，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猪八戒的脚步，死死钉在了原地。
他看着孙悟空掌心的十颗舍利，肥硕的脸上，憨态尽去，只剩下翻江倒海的杀意。
孙悟空嘿嘿一笑，身形一晃，骨骼发出一阵爆豆般的脆响。
他已然变成了先前那只被他一耙筑死的犀牛精老大的模样，连那股子嚣张跋扈的魔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呆子，变！”
猪八戒会意，也摇身一变，成了那犀牛精老二，只是眼神里的凶光，怎么也藏不住。
孙悟空随手从地上捡了个盛放丹药的玉盘，将那十颗刚刚“炼出”的舍利子往上一放，端着盘子，对猪八戒使了个眼色。
他一脚踹开殿门，大摇大摆地朝着凌霄宝殿走去。
……
凌霄宝殿。
殿内，一位身着素雅宫装的女仙，正端坐于偏殿的书案后，处理着堆积如山的玉简。
她便是代掌天庭的紫光夫人。
孙悟空和猪八戒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殿内当值的几位魔将见了，只是随意地瞥了他们一眼，便不再理会。
毕竟，这三位犀牛大王，是佛祖亲点的“炼丹童子”，身份特殊。
孙悟空端着盘子，径直走到紫光夫人面前，将盘子重重往桌案上一放，粗声粗气地开口，声音里满是邀功的意味。
“娘娘！幸不辱命！那猴头身上炼出来的十颗舍利子，全在这儿了！还请您过目！”
紫光夫人缓缓抬起头。
那双温和如水的眼眸，在两人身上淡淡一扫。
只一眼。
孙悟空便感觉自己的伪装，连同心底最深处的念头，都被看了个通透。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猪八戒更是浑身一僵，握着钉耙的手心全是冷汗。
然而，紫光夫人却只是将目光落回了盘中的舍利子上，仿佛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她伸出纤纤玉指，朝着大殿深处那座由星辰精金铸就的宝库，随意一指。
“知道了。”
“放进宝库，入帐吧。”
她的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情绪。
孙悟空和猪八戒心中那根绷紧的弦，骤然一松，后背竟已满是冷汗。
两人连忙躬身应是，端着盘子，走进了那座象征着天庭万古底蕴的宝库。
宝库之内，灵光氤氲，奇珍异宝堆积如山。
两人却无心他顾，目光在层层叠叠的宝架上一扫，瞬间便锁定了一个角落。
那里，一个朴实无华的玉盒中，一颗通体琉璃，却流转着“寂灭万法”至高道韵的舍利子，正静静地躺着。
阿閦佛的舍利！
孙悟空一个箭步上前，将那颗舍利子稳稳地握在掌心。
一股冰凉而磅礴的力量，顺着掌心涌入。
成了！
他心中狂喜，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反手拔出十几根猴毛，吹了口仙气，使其变成了十四颗散发微弱佛光的假舍利，小心翼翼地摆在了原来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两人走出宝库，对着紫光夫人再次躬身一拜，便头也不回地，快步退出了凌霄宝殿。
他们不敢飞行，只敢用最快的速度，朝着天河的方向疾走。
每一步，都象踩在刀尖上。
待两人走后，殿内重归寂静。
紫光夫人放下手中的玉简，缓缓起身，走入宝库。
她看着那十四颗伪装得惟妙惟肖的猴毛，嘴角浮起一抹无人察觉的，意味深长的弧度。
她只是随手一挥。
那十四根猴毛，便悄无声息地，化作了最细腻的飞灰，消散在空气中。
她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三十三重天，看到了洪荒大地上那片属于自己的道场。
无天的三千年，快到了。
这场由他掀起的清洗，也该落幕了。
…………
当猪八戒和孙悟空的身影落在花果山时，水帘洞内凝固的死气，被瞬间点燃。
“猴子！”
哪咤化作一道火光第一个冲出，脚下的风火轮失控般喷出烈焰，差点一头撞进猪八戒怀里。
“你这头蠢猪，还真他娘的把猴子给捞回来了！”
他一拳砸在猪八戒厚实的肚皮上，声音带着哭腔，拳头却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