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权衡利弊，斟酌言辞之际。
一个身影，自文武百官的队列中，缓步走出。
紫薇大帝。
在他身后，勾陈大帝、罗睺、计都、包括太白金星在内的五曜星君、二十八星宿……整个星神一脉的内核高层，如同一道不可撼动的星河，齐齐踏前一步。
这一刻，这群平日里几乎从不参与朝政的星神，竟成了全场唯一的焦点。
紫薇大帝行至殿中，对着玉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君臣之礼。
“启禀陛下。”
他的声音温和谦逊，一如既往。
“臣等星神，司掌周天星斗运转，近日察觉洪荒星路偏移，星斗大阵亦有滞涩。”
“为更好地履行神职，臣恳请陛下恩准，将我星神一脉主要司职之所，迁回星空，调阵法。”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
回星空办公？
这是何等荒谬的理由！
可偏偏，这理由无懈可击！
所有目光，瞬间汇聚在玉帝的脸上。
玉帝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殿下的紫薇，那双深邃的帝王眼眸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彻底明白了。
地府与地仙封山，是避劫。
星神一脉请辞，同样是避劫。
可这其中的意味，天差地别！
量劫之下，无人可以独善其身。
星神一脉的职责便是维护三界秩序，若天庭有倾复之危，他们绝无可能在这关头抽身离去。
他们现在选择走。
只能说明一件事。
这一场即将到来的量劫，不是针对三界，而是针对……天庭？
甚至，可能就是天庭内部的争斗！
所以，星神一脉不愿，或者说，不便插手！
玉帝缓缓靠在冰冷的椅背上。
他看着殿下那一张张或惊愕，或徨恐的脸。
又看了看那神情坦然，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紫薇大帝。
一种从未有过的彻骨寒意，顺着脊椎，爬满了这位三界主宰的全身。
凌霄宝殿，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准。”
玉帝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回荡在死寂的凌霄宝殿。
这一个字，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在众仙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紫薇大帝并未多言，仅对着龙椅微微颔首，而后转身。
他身后，勾陈、罗睺、计都、二十八星宿……整个星神一脉的内核神只，如同一条沉默的星河，跟随着他，毫不留恋地退出了这座象征三界权柄的殿堂。
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殿外刺眼的光芒中。
凌霄宝殿内，那股名为“恐惧”的寒意，彻底笼罩了每一位仙官。
玉帝依旧端坐，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每一下都象是丧钟，敲打在众仙脆弱的神经上。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冰冷。
“传令！”
“东南西北四大天门，各调一位准圣镇守！”
他目光扫过殿下那一张张徨恐的脸，再次开口，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铁血的杀伐之气！
“其馀准圣，随朕亲镇凌霄宝殿！”
“自即日起，天庭进入最高戒备！凡有擅离职守、临阵脱逃者，无论神位高低，一律打入天牢，神魂俱灭！”
帝王的雷霆之怒，总算让殿内混乱的气氛稍稍镇定。
但玉帝心中却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孤寂与苦涩。
太白金星……他最信任的谋主，也走了。
这一场针对天庭的劫难，他只能独自面对。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眼神重新变得坚毅。
“去，传旨！”
“是！”
……
灵鹫山，古佛道场。
燃灯盘坐于蒲团之上，仿佛亘古不变的雕塑。
他猛然睁开双眼，抬手一招。
一个巴掌大小，刻满了卍字佛印的木盒，凭空出现。
“来人。”
一位小僧快步走入殿内，躬敬行礼。
“师祖。”
“步行下山。”燃灯的声音古井无波，“将此物，亲手交给花果山的斗战胜佛孙悟空。”
小僧双手接过木盒，不敢多问，躬身退下。
他前脚刚走。
一道黑色的身影，便已无声无息地立于殿中。
黑衣，黑发，周身佛光与魔气如阴阳双鱼，盘旋交织。
正是无天。
“古佛。”无天对着燃灯的背影，行了一礼。
燃灯并未转身，只是淡淡开口：“你终究还是来了。”
“我来了。”无天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来送这腐朽的天庭，最后一程。”
燃灯缓缓转过身，那双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叹息与复杂。
“昔年佛母说，你会成为一柄割开毒疮的刀。果然，应验了。”
“紧那罗，你变了。”
无天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与决绝。
“没有人会一成不变。”
“当年的紧那罗，早已死在了那个女人的坟前。”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燃烧着足以焚尽三界的火焰！
“现在的我，是无天佛祖！”
“我来，是想问古佛一句话。”
无天一步踏出，直视燃灯。
“这满天神佛，高高在上，视众生为蝼蚁，肆意定其生死，夺其气运！”
“这等秩序，该不该被推翻？”
“这等神佛，该不该被审判？”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在燃灯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燃灯愣住了。
他从未想过，一个从佛门走出的弟子，竟会对佛门所维护的“秩序”，抱有如此彻底的颠复之心。
眼前的无天，已然化身成一场席卷三界的风暴。
良久，燃灯闭上眼，声音低沉：“所以，你要掀起量劫，让洪荒生灵涂炭？”
“错！”
无天断然喝道！
“不是我要掀起量劫！”
“是这三界之中，亿万万被压迫、被奴役、被无视的生灵，他们的怨气、不甘与怒火，汇聚成了这场量劫！”
他指着灵山之外，那广袤无垠的洪荒大地，一字一顿。
“我，只是为他们，递出了一把刀！”
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夕阳的血色馀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极长。
终于，燃灯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会帮你。”
他看着无天，眼神复杂到极致。
“但我也不会，阻拦你。”
“善哉，善哉。”
无天没有意外，甚至没有道谢。
他只是对着燃灯，最后行了一个佛礼。
“古佛保重。”
他转身，大步离去。
当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暮色中的那一刻，三界之中，无数潜藏于阴影深处的黑色莲花，同时绽放！
天庭、佛门、地府……
所有神佛的耳边，同时响起了一个冰冷、威严，不容置喙的声音。
“三日之后。”
“我将占领三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