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盛极而衰,乃是天道常理。
就在西游之事彻底尘埃落定,三界一派欣欣向荣之际。
一丝微不可察的劫气,如同无根的柳絮,悄无声息地,开始在洪荒的天地之间,缓缓飘散。
幽冥地府,六道轮回之所。
那座亘古长存的盘古殿内。
后土娘娘自入定中,缓缓睁开了眼。
她那双看透生死,慈悲如海的圣人眼眸,此刻却微蹙着,望向虚无。
旁人或许察觉不到。
但她身为轮回之主,洪荒圣人,这些新生的劫气,瞒不过她。
那气息很微弱。
就象是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可它的出现,本身就代表着一个不祥的信号。
天地量劫,又要开始了。
“唉……”
一声悠长的叹息,在空旷的盘古殿内回荡。
这才过了多久?
巫妖之战的血腥仿佛还在昨日,封神大劫的因果也尚未完全消弭。
这新一轮的量劫,又将以何等惨烈的方式,席卷三界?
后土掐指推算,天机却是一片混沌。
它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屏蔽。
量劫,本就是天道运行的一环。
它是用来清算因果,维持平衡的手段。
哪怕她是圣人,也无法窥其全貌。
不过,凡事有因才有果。
纵观如今的洪荒,风头最盛者,无外乎佛道两家。
西游功成,佛门大兴。
道门虽落后了一手,却也仍然占据东方大陆的气运主导。
此消彼长之下,难免不会生出新的争端。
难道,这一次,会是佛道之劫?
后土沉思良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想再多也是无用。
她缓缓起身。
那属于圣人的威严法旨,瞬间传遍了整个幽冥地界。
“传我法旨。”
“自今日起,地府一脉,当恪尽职守,严守中立,不得与外界有任何因果牵扯。”
“凡有徇私枉法,搅动风云者,无论神佛妖魔,一律打入九幽,永世不得超生!”
……
与此同时,万寿山,五庄观。
镇元子正盘坐在那株枝繁叶茂的人参果树下,与老友红云对弈。
忽然,他执子的手,在半空中微顿。
他抬起头,望向那灰蒙蒙的天空,眼神深邃。
“道兄,怎么了?”对面的红云老祖见状,好奇地问。
镇元子收回目光。
他将手中的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之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起风了。”
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对着观外侍立的道童,淡淡地吩咐。
“传令下去,地仙一脉所有弟子,即刻起,镇守地脉深处,静诵黄庭,不得擅自外出。”
后土与镇元子。
这两位洪荒之中唯二的圣人大能,不约而同地做出了最稳妥的选择。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
当那第一丝劫气出现的时候,便意味着,棋盘的另一端,早有棋手布好了棋局,磨砺了刀兵。
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一个,能将这三界,都拖入量劫的……时机。
地府封门。
地仙归隐。
短短八个字,如同两道九霄神雷,毫无征兆地劈入凌霄宝殿。
殿内,刚刚因西游功成而升腾起的漫天仙乐,戛然而止。
众仙脸上的喜庆与功德圆满的笑意,瞬间凝固。
起初,有仙官以为是谣传。
可当千里眼、顺风耳联手催动水镜玄光,将两幅画面投射于大殿中央时,所有神仙都闭上了嘴。
一幅画面中,幽冥血海入口,亿万道轮回法印层层叠叠,交织成一道隔绝生死的绝对壁垒,连圣人神念都无法穿透。
另一幅画面里,万寿山五庄观,那传说中的先天至宝大地胎膜所化的土黄色结界,厚重无垠,将整座道场与三界彻底剥离。
后土娘娘。
镇元子大仙。
当今洪荒,唯二行走于世的两位圣人,竟在同一时刻,选择了封山避世!
这背后代表的含义,让殿内这些活了动辄数十万年的仙官神将,齐齐感到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高坐于龙椅之上的玉帝,面无表情。
他只是抬手,挥散了那两面刺眼的水镜。
他一言不发。
可越是如此,那股无形的、名为“恐惧”的阴影,便越是沉重地压在每一位仙神的心头。
终于,玉帝动了。
他没有下达任何旨意,也没有询问太白金星的意见。
这位三界主宰只是缓缓站起身。
一步踏出。
九龙沉香辇自虚空中浮现,金光万道,瑞气千条。
可这一次,辇车没有丝毫停顿,没有半分帝王出巡的仪仗,竟是化作一道流光,撕裂云海,径直朝着下界凡尘,那万寿山的方向,决然而去!
……
五庄观,人参果树下。
镇元子面前的石桌上,棋局未残,旁边却已备好了两只茶盏。
他仿佛早已算到,玉帝会来。
“陛下。”
玉帝自龙辇走下,并未落座,只是站在棋盘前,目光直视着这位地仙之祖。
他没有问为何封山。
更没有问量劫为何。
他只问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帝王威仪。
“大仙可知,此劫,从何而起?”
镇元子提起茶壶,为他斟满一杯清茶。
“不知。”
他摇了摇头,声音古井无波。
“天机如乱麻,血色浸染,圣人亦不可窥其全貌。”
他抬眼,望向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贫道只知,棋盘……被人掀了。”
玉帝的瞳孔,骤然一缩。
棋盘被掀了。
好一个棋盘被掀了!
他明白了。
这不是天道清算因果,而是有某个存在,要强行开启一场波及三界的杀伐!
“多谢。”
玉帝没有碰那杯茶,只对着镇元子微微颔首,算是全了礼数。
他转身登上龙辇,没有片刻停留,重返天庭。
……
当玉帝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凌霄宝殿时,殿内依旧死寂。
所有仙官都垂着头,连呼吸都刻意压制。
玉帝回到龙椅坐下,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
量劫将至,且是人祸。
此事,必须让天庭上下,拧成一股绳。
可该如何说?
说重了,自乱阵脚;说轻了,又难免有人心存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