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厉害！”猪八戒的嗓门压得更低了，声音里带着发自神魂的敬畏。
“地仙之祖镇元子，那可是和天帝、后土娘娘平起平坐的大人物！是咱们脚下这片洪荒大地，唯二的两位圣人之一！”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道：“想收拾咱们几个，人家一根手指头都不用动！”
孙悟空挠了挠脸，撇了撇嘴。
“地仙一脉的老大嘛，跟玉帝老儿一个级别的，俺老孙心里有数。”
他虽这么说，但还是收起了几分轻视。
毕竟，当年在菩提老祖那儿，也曾听闻过洪荒的势力划分。天庭、地府、地仙，三足鼎立，互不干涉。
他正想着，那朱红色的观门“吱呀”一声，竟是无风自动，从内缓缓打开。
两个唇红齿白，梳着总角，身着青色道袍的小童，从门内走出。
二人见到门外的师徒四人，脸上并无惊讶，只是微微嵇首，声音清脆，带着一种久居仙家福地的疏离感。
“几位，便是自东土而来的取经人吧？”
其中一个稍高些的道童开口，语气平淡：“家师离开之前有法旨，知五位远道而来，路途辛苦，特命我二人在此等侯。若不嫌弃，可入观中，休整一日。”
猪八戒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声。
他连忙上前一步，搓着手，满脸的谄媚。
“不嫌弃！不嫌弃！多谢两位小仙童！这些日子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正好换换口味！”
说着，他便要往里闯。
唐僧在后面看得直叹气，拉住缰绳，也只能跟了上去。
入了道观，只见庭院幽深，奇花遍地，仙鹤漫步，比之天庭的琼楼玉宇，更多了几分古朴与自然的道韵。
在那正殿之内，香火鼎盛，正中央的供台之上，却并未供奉三清，而是立着一座白玉雕琢而成的女仙雕像。
孙悟空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他死死盯着那座雕像，猴脸上血色尽褪，满是震惊与不可思议！
这座雕像……
他认得！
当年在方寸山，菩提老祖的道场静室之中，也供奉着一尊一模一样的雕像！
师父曾说，那是万道之源，是他亦要日夜叩拜的祖师！
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唐僧也注意到了这座雕像。
他身为得道高僧，三界之内，大大小小的神佛，即便不曾拜过，也大多听闻过名号。
可眼前这一尊，他搜遍了记忆，竟是毫无印象。
那两个道童见他们盯着雕像出神，脸上露出一丝与有荣焉的傲气。
“此乃我家祖师，寻常仙神，连瞻仰的资格都无。”那名叫清风的道童，昂着下巴，淡淡说道。
“当真这般厉害？”孙悟空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声音都有些发干。
另一个名叫明月的道童，闻言轻笑一声，那笑意里，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理所当然。
“地仙一脉，地府一脉，乃至你们佛门一脉，皆传自祖师。”
此言一出，孙悟空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彻底被碾碎。
猪八戒却在旁边捅了捅沙悟净的骼膊，低声嘀咕：“老沙，你当年在天庭当差，可曾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沙悟净老实地摇了摇头。
他二人自以为声音小，却不想被那两个道童听了个一清二楚。
清风的脸当即就沉了下来，没有大声呵斥，只是用一种看井底之蛙的眼神，扫了猪八戒一眼。
“你这猪头，不仅样貌粗鄙，见识亦是浅薄。你们不知，只因你们的位阶太低，没资格知道罢了！”
那明月更是补上了一刀，他瞥了猪八戒一眼，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那眼神，象是在看一个可怜虫。
“你若不信，大可回去，问问你母亲。”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轻飘，却也更加伤人。
“只不过，没想到金灵圣母堂堂准圣，居然没和你提起过祖师的事情。”
“看来你这个儿子，并不怎么受重视嘛。”
猪八戒那张肥硕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獠牙在嘴里咬得“咯咯”作响。
他想咆哮，想反驳。
可明月那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象一柄无形的尖刀，精准地扎进了他心中最柔软、最自卑的角落。
母亲……确实从未与他提过什么祖师。
难道，自己真的就如此不堪？
那股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冰冷与绝望，再次将他淹没。
“阿弥陀佛。”
就在气氛凝固到冰点的刹那，唐僧那温润平和的声音，缓缓响起。
他并未动怒，甚至没有去看那两个言语刻薄的道童，只是将目光投向那尊白玉雕像，神情庄重地躬身一礼。
“祖师在上，贫僧管教无方，劣徒心直口快，惊扰了道场清净，还望恕罪。”
他的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镇定人心的力量。
他没有为猪八戒辩解，只是将所有“过错”揽在了自己“管教无方”之上。
这一手，既维护了师父的尊严，又不动声色地将了两个道童一军。
——你们嘲讽我的徒弟，便是质疑我的管教，可我已当着你们祖师的面认了错，你们若再揪着不放，便是对祖师不敬。
清风明月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错愕。
他们本以为这凡僧会暴跳如雷，或卑微求饶，却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应对。
这一下，他们反倒不好再发作了。
“罢了。”
清风拂尘一摆，那张稚嫩的脸上，恢复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家师有法旨，你们既是客，便随我来吧。”
斋饭很快呈上，皆是些灵气充裕的仙家素食。
猪八戒化悲愤为食欲，正要风卷残云。
“慢着。”
清风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捧着一个雕花木盒，缓步走到桌前，郑重地将其打开。
一枚拳头大小，状如婴孩的果子，静静躺在其中，散发着诱人的清香与淡金色的光晕。
“此乃人参果，家师法旨，仅赠圣僧一枚，以洗尘乏。”
清风的目光扫过猪八戒和孙悟空，最后落在唐僧身上，那眼神中的优越感，毫不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