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听完,沉默了。
他没有笑,那双燃烧着金焰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
“行了,别在这儿哭丧了。”
孙悟空忽然站起身,一脚轻轻踹在猪妖的屁股上。
“你这点破事,跟俺老孙比起来,算个屁。”
猪妖被他踹得一愣,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孙悟空将金箍棒往肩上一扛,咧嘴一笑,那笑容里,竟带上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意味。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哭哭啼啼的。”他掏了掏耳朵,“俺老孙问你,你怎么会跑到这高老庄来?”
猪妖擦了擦眼角,抽了抽鼻子。
“是观音菩萨让俺在此地等取经人。”
孙悟空一愣。
“菩萨?”
“对啊。”猪妖点点头,“俺刚被贬下来那会儿,正饿得前胸贴后背,想找点吃的。结果就碰上了观音菩萨,她说什么佛法东传,让俺在这儿等取经人,说是能将功赎罪。”
他挠了挠猪头,声音里带着股子委屈。
“俺寻思着,总比在外头流浪强,就答应了。”
孙悟空眯起眼睛。
“那高小姐是怎么回事?”
提到这个,猪妖的脸又红了。
“俺也不知道那取经人什么时候来啊,菩萨也没个准信。”他搓着手,声音越来越小,“俺就想着,凡人一生最多也就一万年,一边过日子一边等,也不眈误……”
“你倒是会算计。”孙悟空翻了个白眼。
“谁知道那老头这么不讲究!”猪妖一提到高员外,又来了气,“当初说好的事,翻脸就不认帐!”
他越说越气愤,恨不得立刻冲回高家大院,把那高员外揍一顿。
孙悟空看着他这副模样,突然笑了。
那笑声让猪妖心里发毛,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你……你笑什么?”
“笑你这蠢猪。”孙悟空将金箍棒往肩上一扛,“取经人已经到了。”
“俺老孙,就是跟着他来的。”
猪妖瞪圆了眼睛,整个人都傻了。
“你……你是说……”
“没错。”
孙悟空点了点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俺老孙,如今是那取经人的大徒弟。”
他看着猪妖那张呆滞的脸,嘿嘿一笑。
“你要是愿意,从今天起,就拜入师父门下,当俺老孙的师弟,咱们一起,去西天走一遭。”
“事成之后,或许可以在佛门挣个果位。”
猪妖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乱。
足足过了半晌,他才猛地反应过来。
他连滚带爬地捡起地上的九齿钉耙,对着孙悟空,纳头便拜,声音洪亮,带着重获新生的狂喜。
“师兄!师兄在上!”
“俺老猪,愿意!”
另一边,高家大院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正堂之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高员外夫妇坐立不安,如坐针毯。
唐僧端坐于太师椅上,一手捻着佛珠,另一只手则在身旁的茶几上,用指尖沾着茶水,缓缓画着一个圈。
他的神情平静,眼眸低垂,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师父,这都三更天了,猴哥怎么还不回来?”白龙马敖烈化作人形,站在门边,眉宇间带着一丝焦躁。
唐僧画圈的手指一顿,并未睁眼,声音淡然。
“放心。”
“他若想回来,一个筋斗便到了。”
“他若不想回来,便是让你我等上三天三夜,也属寻常。”
敖烈一怔,瞬间明白了话中深意,不再言语。
话音刚落,院外狂风大作,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重重砸落在庭院的青石板上!
“轰!”
尘土飞扬。
孙悟空扛着金箍棒,毫发无损地站着。
他脚边,一个肥头大耳的猪头妖怪,正狼狈地从人形坑里爬出来,手里的九齿钉耙都崩飞了老远。
高员外看到猪妖,吓得从椅子上“蹭”地弹了起来,指着猪妖的鼻子,声音因恐惧而变了调。
“妖……妖怪!大师!你既已将这孽畜擒来,为何不当场结果了他?!”
那猪妖本就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听到“孽畜”二字,一双小眼睛瞬间血红!
“孽畜?!”
他猛地抬起头,獠牙外翻,凶相毕露,一声咆哮震得屋梁上的灰尘簌簌直落。
“你个忘恩负义的老东西,还有脸说俺老猪是孽畜?!”
高员外被这股凶煞之气冲得连退三步,一屁股跌坐回太师椅上,脸色惨白。
猪妖上前一步,隔空一抓,那柄九齿钉耙便飞回手中。他将钉耙重重往地上一顿,坚硬的地砖应声龟裂!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们高家能有今天的好日子,是谁给你们挣来的?!”
他压抑了太久的委屈与愤怒,在这一刻如火山般轰然爆发。
“是俺老猪!”
“一个人当几十个长工使,从天亮忙到天黑,风里来雨里去,才把你们家那几亩破地,换成了今日的百亩良田!”
“你……”高员外脸色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当初你是怎么说的?!”猪妖指着高员外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
“只要俺让你家过上好日子,就把翠兰许配给俺!现在你家发达了,就嫌俺老猪长得丑,嫌俺不是人,要悔婚?!天底下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高员外被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一张老脸青一阵白一阵,只剩下喘粗气的份儿。
孙悟空在旁边抱着金箍棒,冷眼旁观,忽然嘿嘿一笑。
“师父,俺老孙听着,这事儿,确实是他们高家做得不地道。”
高员-外猛地抬头,他万万没想到,这请来的降妖大师兄,居然会帮着妖怪说话。
“可……可他是妖怪啊!”高夫人在一旁哭哭啼啼地帮腔,“我们家翠兰冰清玉洁的黄花闺女,怎能嫁给一个妖怪?”
“妖怪怎么了?”孙悟空眼中的金焰跳动了一下,语气里满是讥讽。
“俺老孙也是妖怪,你们不也得好茶好水地供着,求着俺来降妖?”
一句话,让高家夫妇彻底没了声。
就在此时,一直闭目养神的唐僧,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贫僧只问一句。”
“他入赘你高家这些年,可曾伤过一条人命?”
高员外一愣,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那他可曾亏待过令爱分毫?”
高员外张了张嘴,又默默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