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门。
这里的仙光似乎万古不变,天兵神将的身影在光晕中穿行,肃穆得有些沉闷。
守门的,正是李靖家的三位公子。
金咤、木咤如两尊雕塑,持剑而立,眼神没有一丝偏移。
唯独哪咤,正觉得浑身骨头都快生锈了。
他踩着风火轮,在巨大的门庭前滴溜溜地打着转,手里的火尖枪被他当成拨浪鼓,枪头的缨络甩得上下翻飞。
就在此时,两道气息紊乱的流光,从下界跌跌撞撞地冲了上来。
那姿态,不象飞升,倒象是逃难。
哪咤眼尖,定睛一看,瞬间乐了。
“哟,这不是东海的敖老龙王,还有地府的秦广大王吗?”
他脚下风火轮一转,带着一串火星子就凑了过去,绕着两人飞了两圈,嘴里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两位这是在哪儿摔了一跤?怎的这般造型?”
“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挺……对称?”
敖广和秦广王闻言,那肿胀的眼皮狠狠一抽。
两人顶着同款的乌眼圈,怒火中烧地瞪了哪咤一眼,却是一个字都懒得跟他多说。
“滚开!”
“我等要面见玉帝陛下,有要事启奏!”
敖广一把推开凑上来的哪咤,拉着秦广王,径直就往南天门里闯。
那架势,仿佛身后正跟着一头要命的洪荒恶兽。
“有乐子瞧了!”
哪咤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哪里还记得自己守门的差事。
他把火尖枪往肩上一扛,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也化作一道火光,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只留下金咤和木咤站在原地,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无奈。
……
凌霄宝殿。
玉帝高坐九龙宝座,面容如万载玄冰,俯瞰着殿下百官。
就在此时,两声凄厉到撕心裂肺的哭嚎,粗暴地划破了宝殿的庄严肃穆。
“陛下——!”
“陛下,您可要为我等做主啊!”
众仙官循声望去,只见东海龙王敖广与地府秦广王,一瘸一拐地冲了进来。
两人象是约好了一般,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大殿中央。
那模样,看得一众仙官眼角直跳。
一个龙袍被撕成了布条,高贵的龙王冠歪在一边,鼻青脸肿,活象个刚被洗劫过的凡间土财主。
一个官服上全是漆黑的脚印,判官帽都丢了,嘴角还挂着一丝刺目的血迹,仿佛刚从修罗战场爬出来。
不明所以的仙官们,顿时一片哗然。
这俩可都是执掌一方海域,统管六道轮回的大员,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他们揍成这副德性?
“敖广,秦广王,你二人不在职司之地当值,跑到朕的凌霄宝殿来哭闹,成何体统?”
玉帝的声音响起,没有温度,没有起伏,仿佛只是在宣读一道天规。
敖广闻言,哭得更凶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了他的控诉。
“陛下啊!那花果山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只妖猴,强闯我水晶宫,抢走定海神针铁不说,还……还把我等弟兄四个,都给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啊!”
秦广王也不甘示弱,颤斗着手指着自己脸上的伤,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愤。
“不错!那妖猴还强闯我幽冥地府,打杀勾魂鬼差,强行涂抹生死簿,扰乱六道轮回,此等罪行,罄竹难书啊!”
两人一唱一和,将孙悟空的罪行添油加醋地说了个遍。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听得殿内众仙官个个义愤填膺,同仇敌忾。
“岂有此理!竟有如此猖狂的妖孽!”
“陛下,此猴无法无天,若不严惩,天庭威严何在?臣请旨,将其擒来,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一位性情火爆的雷部天君越众而出,声色俱厉。
“不妥!”另一位仙官立刻反驳,“此等恶兽,杀了都是便宜他!当将其神魂打入九幽之下,受万载雷火之刑,方解心头之恨!”
殿内顿时吵成了一锅粥。
主张镇压的,主张诛杀的,各执一词,唾沫横飞。
而那些佛门出身的神官,以及少数知晓些许内情的道门仙家,则一个个垂眉敛目,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当场入定,神游太虚去了。
躲在殿外蟠龙金柱后面偷听的哪咤,看得是津津有味,只恨没带盘瓜子来。
玉帝坐在宝座上,静静地看着下方这场闹剧。
他的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眼看殿内群情激奋,火候已到。
一直垂手立于殿侧的太白金星,缓步走了出来。
他手中拂尘轻轻一甩,那温润平和的声音,便清淅地压过了殿内所有的嘈杂。
“陛下,诸位同僚,稍安勿躁,且听老臣一言。”
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位玉帝心腹的身上。
太白金星对着玉帝躬身一礼,不急不缓地开口。
“那妖猴,老臣倒是略知一二。”
“其本相,乃是当年辰星娘娘补天之时,遗落于东海之滨的一块神石碎片所化。”
他顿了顿,声音依旧平和。
“此石采天地之灵气,受日月之精华,故而天生神通,身负大功德。”
“依老臣愚见,此等应运而生的灵物,若是直接打杀了,未免有伤天和,亦恐……拂了娘娘的颜面。”
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合情合理。
尤其是“辰星娘娘”这四个字一出,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方才还叫嚣着要打要杀的那些仙官,瞬间就哑了火,一个个缩着脖子,不敢再言。
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微妙。
傻子都看得出来,太白金星的意思,八成就是玉帝的意思。
太白金星继续说道:“不若……将其招安上天,赐他个一官半职,将他置于我等眼皮子底下看管。”
“如此,既能消他那身野性,也能让他为天庭效力,化戾气为祥和,岂不美哉?”
玉帝那张冰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点了点头。
“太白金星,言之有理。”
他的目光扫过殿下,声音如天道法旨,一锤定音。
“传朕旨意。”
“着太白金星为招安使,即刻下界,宣那猴子……上天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