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龙王,稍安勿躁。”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穹顶上的大窟窿,又低头,瞧了瞧敖广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老脸,眼底的笑意一闪而逝。
“那神铁会落入此猴之手,本就是天数,亦在陛下与佛祖的算计之中。”
天数?
算计之中?
敖广和三位兄弟的哭声戛然而止,四对龙眼瞪得溜圆,脑子彻底宕机。
“星……星君的意思是……我等……无过?”西海龙王敖闰试探着问,声音都在发颤,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太白金星捋了捋雪白的长须,慢悠悠地说道。
“四位龙王这出戏,演得很好,陛下很满意。”
轰!
敖广只觉眼前一黑,紧接着,一股无与伦比的狂喜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大起大落的极致刺激,让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魂归地府。
他腿一软,又要往下跪,却被太白金星一把扶住。
“行了,戏还没演完呢。”
太白金星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压低了几分。
“接下来,你们便按照原先的剧本,与那地府一同,上凌霄宝殿告状便是。”
“状告那猴子,强闯龙宫,索要兵器,大闹东海。”
他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
“记住了,要告得惨一些,越惨越好。”
交代完这些,太白金星的身影便再次化作点点星光,消散无踪。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敖广才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一屁股坐回那张冰冷的龙椅上。
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湿透。
“我的个龙祖宗……”南海龙王敖钦瘫在椅子上,抬手抹了把脸,依旧心有馀悸,“吓死本王了,当真是吓死本王了!”
“大哥,现在怎么办?”
敖广摆了摆手,脸上那股子劫后馀生的庆幸,怎么也掩饰不住。
“你们都先回吧,该修宫殿的修宫殿,该安抚族人的安抚族人。”
他站起身,理了理被泪水和冷汗打湿的龙袍,眼中精光一闪。
“我去一趟地府门口,跟那边的兄弟对对词,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
花果山,水帘洞。
当孙悟空扛着金箍棒,一身神威凛凛地回来时,整个花果山彻底沸腾。
猴子猴孙们将他团团围住,敬畏地摸摸他身上的锁子黄金甲,又好奇地碰碰他头上的凤翅紫金冠,眼中全是崇拜的小星星。
当晚,水帘洞内大开筵席。
新酿的猴儿酒,一坛坛地搬了上来。
刚摘的仙桃灵果,堆得象小山一样高。
孙悟空喝得满脸通红,兴致高昂,他一脚踩在石桌上,将那根如意金箍棒“哐”地一声顿在地上,震得整个山洞都晃了三晃。
“孩儿们,你们猜,俺老孙这宝贝,是从哪儿弄来的?”
他借着酒劲,开始大吹法螺。
“俺只消一个猛子,扎进那东海!那老龙王一见俺,吓得龙尿都快出来了,亲自给俺引路!”
“他宫里那些个破铜烂铁,俺一根手指头就给它掰断了!”
“最后,还是俺老孙自己动手,把那根镇压东海气运的神铁给拔了出来!你们是没瞧见,那场面,啧啧,地动山摇啊!”
他将东海龙宫之行,添油加醋地说了个天花乱坠,听得一众猴子猴孙抓耳挠腮,尖叫连连,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这一场欢宴,直闹到月上中天。
孙悟空醉醺醺地挥散了猴群,一头栽倒在石床上,鼾声如雷,不过片刻,便沉沉睡去。
夜,愈发深了。
两道模糊的黑影,悄无声息地自水帘洞的阴影中浮现,仿佛是从黑暗本身中渗透出来的一样。
一个牛头,一个马面。
手中各持一条缭绕着黑气的铁索,周身散发着一股来自九幽之下的阴寒死气,让洞内的温度都骤降了许多。
他们走到石床边,看着那睡得正香的石猴,牛头从怀中掏出一张勾魂文牒,对着上面的画象和名字比对了一下。
“孙悟空,阳寿一万两千六百四十二岁,时辰已到。”
话音冰冷,不带一丝情感。
两人不再尤豫,将那冰冷的锁魂链,往孙悟空身上一套。
睡梦中,孙悟空只觉浑身一冷,神魂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硬生生从温热的肉身中拖拽了出来!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便看到两个奇形怪状的家伙,正一左一右地架着他的魂魄,不由分说地往无尽的黑暗中拖去。
“喂!你们是谁?要带俺老孙去哪儿?”
牛头鬼差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铁链拽得更紧了。
“我等乃地府勾魂使者,你阳寿已尽,自然是带你去见阎罗王!”
一路跌跌撞撞,穿过阴森冰冷的黄泉路,跨过死寂无声的奈何桥,孙悟空的魂魄被带到了森罗宝殿之上。
殿内阴风阵阵,鬼火幽幽。
十位面容威严的阎罗,分坐两侧,目光如电,审视着阶下之魂。
正中的阎罗王一拍惊堂木,威严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孙悟空的酒,这会儿已经全醒了。
他看着这阴森恐怖的阵仗,非但没有半分惧怕,反而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
“俺乃花果山水帘洞齐天大圣美猴王孙悟空!你们这些鸟官,凭什么抓俺来此?”
阎罗王翻开面前那本厚重如山的簿子,冷冷说道:“天地产育的生灵,但凡有名有姓,皆归我地府管辖。你阳寿已尽,合该至此,有何不服?”
“俺老孙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与天同寿,长生不老!凭什么归你管?”
孙悟空怒喝一声,浑身猛地一震!
“咔嚓!”
那条足以锁住大罗金仙魂魄的铁链,竟被他硬生生挣断!
他身形一晃,从耳朵里掏出那根早已与他神魂相连的绣花针,迎风一晃,化作一根碗口粗细的镔铁神棒!
“吃俺老孙一棒!”
他抡起金箍棒,劈头盖脸地就朝着那两个还在发愣的牛头马面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