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
万古不化的玄冰覆盖着海面，刺骨的寒风如刀，卷起漫天冰屑。
这里是生命的禁区，连光线都显得吝啬而冰冷。
一道流光撕裂了这片死寂，灵宝天尊的身影，出现在冰封的海面之上。
在他身后，是黑压压的一片身影。
四百馀位气息渊深如海的大罗金仙，上万名杀气腾腾的太乙妖将，静默地悬浮在半空。
他们形态各异，或人身兽首，或背生双翼，每一个，眼中都燃烧着属于上古妖族的桀骜与战意。
这是灵宝天尊手持妖皇令，奔波了数月，从洪荒各处穷山恶水间，重新召集起来的，妖族最后的精锐。
灵宝天尊望着下方那片深不见底的幽暗海域，声音借着法力，传遍了整座北海。
“鲲鹏道友，故人来访，可否出来一见？”
话音落下。
平静的冰面，轰然炸开！
一道遮天蔽日的巨大阴影冲天而起，掀起的巨浪化作万丈冰墙。
阴影在半空中舒展，化为一名身着黑袍，面容阴鸷，眼神锐利如鹰隼的中年道人。
正是妖师鲲鹏。
他一出现，灵宝天尊身后那黑压压的妖族大军，竟齐刷刷地单膝跪倒，动作整齐划一，声音汇成一股洪流，震得冰海颤动。
“参见北皇！”
鲲鹏的目光在那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上扫过，眼神没有半分波动。
“妖庭已散，尔等不必如此。”
他的声音沙哑，仿佛万载寒冰摩擦。
随即，他将视线转向了为首的灵宝天尊，那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警剔与疏离。
“道友不在西岐战场，来我这清修之地，所为何事？”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看在帝俊道友的面上，贫道可以听上一听。”
言下之意，若是敢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他扭头就走，绝不含糊。
灵宝天尊自然明白他的性子，没有半句废话，直截了当。
“贫道此来，不为别的。”
“只求道友出手，为我等牵制一人。”
鲲鹏眉毛一挑，来了几分兴趣。
“何人？”
“金翅大鹏。”
听到这个名字，鲲鹏那双总是阴沉的眼睛里，骤然爆射出两道实质般的光亮。
元凤之子，阴阳老祖转世，号称如今洪荒速度第一的那个小辈？
灵宝天尊看着他的神情变化，心中有底，继续说道。
“论及速度，道友冠绝洪荒。”
“那金翅大鹏不过一后起之秀，却敢妄称第一，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贫道想，这洪荒三界，若论速度，能与他一较高下的，也唯有道友一人了。”
这番话，精准地挠在了鲲鹏的痒处。
他这一生，最自傲的，便是自己的速度。
如今有个小辈跳出来，要抢他的名头，他嘴上不说，心里又岂会舒坦？
“他现在何处？”鲲鹏问道。
“正在大商腹地，清剿一些不成气候的山精野怪。”
鲲鹏闻言，心中瞬间了然。
这买卖，划算。
既不用去正面硬撼圣人教派，又能还了帝俊的人情。
顺便还能去会一会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挫挫他的锐气，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速度之王。
何乐而不为？
“好。”
鲲鹏只说了一个字。
下一刻，他甚至没再看灵宝天尊一眼，身形一晃，已然化作一道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流光，撕裂长空，瞬间消失在天际。
那速度之快，连灵宝天尊这等准圣后期的强者，都只来得及捕捉到一道残影。
他看着鲲鹏消失的方向，那张总是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大鹏，你的对手，来了。
…………
汜水关前，两座震古烁今的绝世大阵，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对峙。
九曲黄河阵内，玄都大法师的添加，让云宵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了些许。
两人并肩盘坐，一水一火，一阴一阳。
混元金斗与火焚葫芦两件至宝悬于头顶，将那座焚天大阵毁天灭地的威能，死死拒之阵外。
中军大帐内，这来之不易的僵持所带来的短暂宁静，被一声压抑的惊呼彻底撕碎。
孔宣猛地从王座旁站起。
她摊开白淅的手掌，掌心之中，十根原本流光溢彩、神曦缭绕的凤羽，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所有光泽。
它们在迅速变得枯黄、焦黑。
最终，在帐内所有人的注视下，悄无声息地化作了一捧飞灰。
从指缝间，簌簌滑落。
“出事了。”
孔宣的声音很轻，让帐内刚刚回暖的空气，瞬间冰封。
“大鹏那边，出事了。”
她看着掌心那最后一点馀烬，那双总是清冷沉静的凤眸，第一次被一种名为“慌乱”的情绪所占据。
“这十根凤羽，是随大鹏一同出发的那十位族人的本命翎羽。”
“翎羽化灰，意味着她们……”
“神形俱灭。”
满帐死寂。
十位凤族的大罗金仙！
那不是可以随意消耗的兵卒，那是凤族行走于洪荒的底气，是她们一族的中坚力量！
应龙眉心那枚金色的龙鳞微微蹙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能在大鹏的眼皮底下，瞬息之间，抹杀十位大罗……”
“来者，必定是老牌准圣。”
究竟是谁？
量劫之下，天机混沌如一锅沸粥，即便是准圣，也无法洞悉分毫因果。
应龙不再迟疑，手腕一翻，那面幽蓝色的仪水镜出现在掌中。
浩瀚的龙力注入镜面。
水波荡漾，画面疯狂闪铄，无数模糊的山川河流光影飞速倒退，却始终无法锁定任何一个清淅的画面。
许久，应龙紧锁眉头，摇了摇头。
“不行。”
“速度太快了。”
他收起宝镜，声音里带着一丝挫败。
“仪水镜的神光根本追不上，只能勉强捕捉到一前一后，两道撕裂天穹的流光。”
两道流光？
帐内所有人的心脏，都猛地一跳。
如果其中一道是大鹏，那另外一道……
一个几乎快被洪荒众生遗忘，却又让所有经历过上古大战的大能都为之色变的名字，同时浮现在众人脑海。
“鲲鹏！”
仙仙失声惊呼。
这个名字一出，连刑天、风伯、雨师这三位桀骜不驯，视万物为刍狗的上古大巫，脸上都露出了罕见的凝重。
那是一个时代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