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发懂了。
他深吸一口气，胸中充满了那股属于沙场与铁血的冰冷空气。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万里山河，落在了那支正向他而来的，庞大的军队中军。
落在了那面代表着人皇亲征的，玄鸟大纛之上。
那里，是他的对手。
那里，是他此生必须要迈过的一座山。
“来吧。”
姬发轻声自语，声音里没有半分畏惧，只有一股焚尽八荒的决绝。
“殷寿。”
“棋盘已经摆好。”
“让我看看，是你先耗尽国运，还是我先流尽鲜血。”
…………
乾元山，金光洞。
洞府深处，灵气氤氲如雾，道韵流转，自成一方小天地。
蒲团之上，一道青年身影盘坐。
他周身法力如潮汐般涌动，头顶与双肩三处，各有一朵金色的莲花苞若隐若现，吞吐着精纯的仙光。
三花聚顶，太乙之兆。
哪咤睁开双眼，一道凝练如白虹的气箭从口中喷出，在半空中盘旋三圈，才悄然散去。
他低头，目光落在自己右手腕上那个金光闪闪的镯子。
乾坤圈。
这曾经将他一身通天法力锁得严严实实的枷锁，如今在他手中，却已是收发由心、无坚不摧的利器。
“不错，不错。”
洞府深处，一个声音传来，太乙真人捻着胡须缓步走出，他看着自己的徒弟，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脸上，是发自内心的欣慰。
“为师当年收你之时，还真怕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捅出什么塌天的祸事来。”
“如今看来，倒是为师多虑了。”
哪咤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嘴角一咧。
“师父，您当年二话不说就给我戴上这镯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想的吧？”
太乙真人老脸一红，立刻干咳一声，强行转移话题。
“咳！往事休提！”
“为师今日唤你出关，乃是有天大的要事，要与你分说。”
他袖袍一挥，一幅由仙光凝聚的巨大地图，瞬间在二人面前展开，山川河流，纤毫毕现。
“如今洪荒大地，大商与西岐，已然兵戎相见。”
哪咤挑了挑眉，对此并不意外。
这些年他虽在山中修行，却也时常溜下山去，对凡间的风云变幻，知晓得一清二楚。
“师父的意思是，要弟子下山了？”
“正是。”
太乙真人收起笑容，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此番封神大劫，我阐教奉师尊法旨，需倾力相助西岐。”
“这是天命所归。”
哪咤沉默了，那张总是挂着桀骜的脸上，神色变幻。
片刻后，他问。
“我父亲他们，现在如何？”
太乙真人怔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哪咤第一个关心的，会是这个。
“你父亲……被那人皇殷寿收了兵权，如今正在陈塘关颐养天年。”
“至于你那两位兄长金咤、木咤，早已在你二师伯和三师伯的安排下，入了西岐军中效力。”
听到父亲安好，哪咤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说道。
“既然那殷寿没为难我爹，那行吧，到时候上了战场，我也饶他一命好了。”
“放肆！”
太乙真人勃然大怒，猛地一拍身旁的石桌，那股属于大罗金仙的恐怖威压，如山崩海啸般轰然压下！
“殷寿乃此次封神大劫之内核，是应劫之人！唯有他身死国灭，我等才算功德圆满！你这说的是什么混帐话！”
哪咤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怒火震得心神一颤，但骨子里的叛逆让他瞬间挺直了腰杆。
“师父您吼什么啊，我就是随口一说。”
他顿了顿，梗着脖子又补充了一句。
“那……那我不杀他本人，保他一家老小性命，这总行了吧？”
太乙真人的怒火稍稍平息，眉头却拧成了一个疙瘩。
“你这孩子，怎么处处向着那殷寿说话？”
哪咤挠了挠头，难得地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神情。
“我爹从小就教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虽说我这人向来不守规矩，但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他抬起头，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眼眸里，此刻却是一片挣扎。
“我哪咤生在大商，吃的是大商的米粮，理论上，是人皇的子民。”
“如今却要帮着外人，去打自己的国君。”
“这事……怎么想，都觉得不地道。”
听完这番话，太乙真人所有的怒火，都化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走到哪咤面前，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这个徒弟的肩膀。
“为师，明白你的心思。”
他的声音里，少了仙人的淡漠，多了几分过来人的沧桑与无奈。
“说句不该说的心里话，那人皇殷寿，治国有方，手腕强硬，确实是个万年难遇的雄主。他治下的大商，国力蒸蒸日上，比起前几任人皇，不知强了多少。”
“但……”
太乙真人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洞府的穹顶，望向那片被无尽云雾屏蔽的混沌天空。
“师命，难违啊。”
“很多事，不是你我这般修为，能够决定的。”
哪咤彻底沉默了。
他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这些年的修行，早已让他看清了这个世界最残酷的规则。
圣人博弈，他们这些所谓的仙人，不过是棋盘上，一颗颗身不由己的棋子罢了。
“行吧。”
哪咤最终还是妥协了，只是那语气里，充满了不情不愿的憋闷。
“不过师父您得答应我，若是在战场上碰见我爹，我绝不会对他出手。”
太乙真人点了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怜爱。
“这个自然。李靖已被罢免兵权，成了个闲散总兵，根本不会出现在战场上。你那两个兄长更是我阐教门人，自己人，不会有冲突的。”
说完，他象是要弥补自己徒弟一般，袖袍猛地一挥。
三道璀灿夺目的神光，破空而出，静静地悬于哪咤面前！
一杆长枪，枪身赤红如火，流光溢彩，枪尖寒芒吞吐不定，仿佛有太古火龙在其中咆哮！
一对轮子，左轮青光流转，引动九天罡风；右轮赤焰升腾，喷吐三昧真火！
还有一条通体赤红、柔软似水的绫罗，其上宝光氤氲，一看便知不是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