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吧。”
殷寿的嘴角,勾起一个谁也看不懂的弧度。
“兵权,交上来。”
“朕许你告老还乡,回你的陈塘关,颐养天年。”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费仲与尤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杀?不贬官?不削爵?
只是收回兵权,让他回家养老?
这算什么惩罚?这分明是天大的恩典!
李靖也彻底愣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被当场斩首,被投入天牢,被废为庶人……
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罢兵,回家。
他开牙建府的权力没有被收回,总兵的爵位没有被剥夺。
理论上,除了手里没了兵,他跟以前,竟无半点区别!
这位人皇的心思,深得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后怕。
这一手,太高了!
既解除了他这个潜在的威胁,又对外彰显了自己宽仁大度的胸怀。更是给了那些还在观望的墙头草一个明确的信号——只要你还认自己是大商的臣子,朕,便不会亏待你!
想通了其中所有关窍,李靖的后心,瞬间被冷汗彻底浸透。
他不敢再有半分迟疑,立刻从怀中取出那枚代表着陈塘关军权的虎符,双手高高举过头顶。
“罪臣,谢陛下天恩!”
“愿为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
御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
那股在金銮殿上被强行压下的杀意,此刻被炭火彻底引燃,化作灼人的战意,几乎要将暖阁内的空气都烧得扭曲。
殷寿将那枚从李靖手中收缴的虎符,随手扔在紫檀木桌案上。
“一个李靖,钓出来十几条不敢露头的鱼。”
他转过身,审视着比干与商容。
“朕这番敲山震虎,两位爱卿,觉得如何?”
商容躬身,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敬佩:“陛下此举,恩威并用,既稳住了军心,又断了西岐拉拢的念想,老臣……心服口服。”
比干想得更深,他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忧虑。
“李靖是聪明人,他知道怎么选,才能让李家在风暴中活下去。”
“只是经此一事,朝中那些与玄门有牵连的臣子,怕是会人人自危。”
“自危?”
殷寿笑了,那笑容里是帝王独有的漠然。
“那就让他们危着。”
“朕就是要让他们日夜悬心,让他们时时刻刻都记着,这大商的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
他走到巨大的沙盘前,目光落在西岐的方向。
那里的版图上,插着一枚小小的,用凤羽制成的旗帜。
“粮草筹备得如何了?”
比干上前一步,声音沉稳如山。
“回陛下,户部与兵部昼夜不歇,第一批粮草军械已尽数运抵三山关、青龙关一线。”
“按我大商目前的消耗,支撑十年,不成问题。”
“十年。”
殷寿重复着这个数字,微微颔首。
他抬起眼,看向一旁正在为他温酒的妲己。
“天庭那边,可有小动作?”
妲己将温好的酒斟入白玉杯中,递到殷寿手上,声音清冽如冰泉。
“天庭想动,也得看土地答不答应。”
她伸出纤纤玉指,在沙盘上那连绵的山脉与纵横的河流上轻轻划过,动作优雅,话语却带着森然的寒意。
“大禹陛下已请动地神一脉。”
“那些山神土地,虽不能公然与天庭作对,但让我大商兵马行进无碍,粮草转运畅通,还是能做到的。”
殷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玉杯重重落在案上,他的眼底,燃起一簇金色的火焰。
这便是人族的底蕴。
天庭管天,地只管地,谁也别想在人族的地盘上,一手遮天。
“东伯侯与北伯侯呢?”他又问。
丞相商容立刻出列,苍老的脸上透出一种血性的亢奋。
“两路大军已在途中!”
“东伯侯姜桓楚出兵五十万,北伯侯崇侯虎出兵六十万!”
“两位侯爷还上了联名血书,言明此战关乎人族国本,他们自备粮草,绝不给朝歌增添半分负担!”
一百一十万大军。
自备粮草。
这无疑是一剂强心针,让两位老臣紧绷的心神,都松弛了些许。
“很好。”
殷寿的目光,落在了沙盘的另一侧,那是大商东部边境的方向。
“朕刚收到密报。”
“太师闻仲,已平定东海七十二路反叛诸候,五十万大军正在班师回朝的路上。”
比干与商容闻言,脸上的喜色再也按捺不住。
闻太师!
截教金灵圣母高徒,大商三朝元老,手持先皇御赐金鞭,上可打昏君,下可斩佞臣。
他不仅是大商的定海神针,更是战无不胜的军魂!
“传朕旨意。”
殷寿的声音骤然转冷,每一个字都象一块万载玄冰,砸在地上。
“命闻仲,不必回朝歌。”
“大军转道,直扑西岐!”
比干与商容心头剧震,还没来得及消化这道雷霆般的命令,殷寿的下一句话,更是让他们如坠冰窟。
“朕,再亲率四十万禁军,御驾亲征!”
“陛下!万万不可!”
这一次,比干与商容几乎是嘶吼着跪倒在地,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惊骇与恐惧。
“陛下,您是万金之躯,人族之本,岂能亲身犯险!”商容老泪纵横,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面,砰砰作响。
比干更是急得口不择言:“两军交战,非同儿戏!您坐镇朝歌,是为中军大帐,是为大商之魂!您若亲征,万一……万一有个闪失,大商,就完了啊!”
殷寿看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两位肱骨之臣,没有动怒。
他只是平静地走上前,亲手将他们一一扶起。
“皇叔,丞相,你们说的,朕都懂。”
他叹了口气,声音里透着一股两位老臣无法理解的萧索与决然。
“但这一仗,不一样。”
“这不是国与国的征伐。”
“是道与道的碰撞。”
“是人族,与那所谓天命的生死之争。”
他重新走回沙盘前,那魁悟的背影,在两位老臣眼中,竟显得无比孤单,却又无比伟岸。
“朕若不亲自去,如何对得起这万里江山,如何对得起我人族列祖列宗?”
“朕若不亲自去,如何让天下万民看看,我人族的皇,是会为了自己的子民,血战沙场的!”
“朕若不亲自去,又如何让天上那些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的神仙瞧瞧……”
他猛然回头。
那双燃烧着金色烈焰的虎目之中,是睥睨三界,独断万古的无上霸气。
“……谁,才是这人间的主人!”
比干与商容怔怔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半个劝阻的字。
他们知道。
这位人皇的心意,已如出鞘之剑。
有进无退。
有死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