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始天尊笑了。
那笑容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教义?”
”道友,教义是什么?教义,便是胜利者书写的规矩。”
他一步步走上前,那股属于圣人分身的威压,让殿内不少修为稍弱的罗汉,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西岐若胜,姬发便是人皇。届时,你们佛门在人族传教,不再是润物细无声,而是堂堂正正,入驻各地官府,享人族香火供奉,岂不美哉?”
他停下脚步,目光如电,锁住燃灯。
紧那罗菩萨眼中闪过一丝焦急,他看向燃灯,欲言又止。
观音则蹙起了眉,她总觉得这件事,不对劲。
燃灯的手指,在袖袍中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
他知道,这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可他也知道,这件事,太大了。
大到不是他一个佛祖能决定的。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元始天尊,落在了更上方那道始终一言不发的身影上。
”摩利支天菩萨,您……怎么看?”
满殿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那位气质出尘、宛如银杏树般宁静的女菩萨。
摩利支天睁开眼。
她看了燃灯一眼,又看了看殿内那些或期待或忐忑的面孔。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元始天尊身上。
”天尊远道而来,燃灯佛祖自会给您一个答复。”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淅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至于我……”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我只是个菩萨,佛门大事,当由佛祖定夺。”
说完,她便重新闭上了眼,仿佛这件事与她无关。
燃灯愣住了。
他没想到,摩利支天会将这个烫手山芋,直接扔回给他。
”如何,燃灯道友?”
元始天尊收回目光,再次看向燃灯,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容拒绝的压迫。
”这件事,贫道需要一个答复。”
”今日,便要。”
燃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能感受到,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灼烧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人族气运,佛门大兴,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可是……
他想起了接引圣人曾经说过的话。
”佛门,是用来度人的,不是用来争权夺利的。”
他想起了准提圣人那双总是带着慈悲的眼睛。
”佛法东传,要润物细无声,不要强加于人。”
虽然他添加佛教比较晚，但也知道人族是如何在须弥山下,从无到有,繁衍生息。
想起了那些香火,是如何一点一滴,在人族心中点燃。
那不是靠武力。
不是靠阴谋。
而是靠慈悲,靠普渡。
燃灯闭上了眼。
当他再次睁开时,眼中所有的尤豫与挣扎,都化为了一片清明。
他双手合十,对着元始天尊,深深一拜。
”天尊,燃灯不才,无法应允。”
他直起身,看着元始天尊那张已经沉得能滴出水的脸。
”人族内战,生灵涂炭,我佛门若插手,只会让杀戮更盛。”
”此事,有违我佛门慈悲之本。”
”况且……”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平静。
”我佛门在人族的香火,是人族自愿供奉,不是靠兵戈强求来的。”
”若为了气运，强逼人族下跪，这不是佛门的做法。”
”天尊,恕燃灯无法从命。”
元始天尊的脸色,彻底阴沉下去。
他盯着燃灯,那双眼眸里,有怒火在燃烧。
”你可想清楚了?”
燃灯笑了。
那笑容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
”天尊,燃灯自知修为浅薄,得罪不起圣人。”
”但燃灯更知道,有些事,不能做。”
”做了,我佛门的根,便断了。”
他再次合十,这次是佛门最高的大礼。
”恕燃灯无能,不能助天尊。”
”请回吧。”
元始天尊盯着他,盯了许久许久。
最终,他冷哼一声,袖袍一甩。
”好!好一个佛门!好一个燃灯!”
”他日,莫要后悔!”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消失在大雷音寺。
“两成……人族气运啊……”
不知是谁，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呢喃了一句，充满了无尽的遗撼。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如洪钟大吕，骤然在大殿内炸响。
并非来自燃灯，而是来自大龙地佛黄龙。
他猛然睁眼，那双眼眸不再是佛陀的慈悲，而是属于龙族的、睥睨天下的威严。
他的目光扫过那几个心神动摇的罗汉。
“修行，修的是心。”
“心若不坚，要那泼天气运何用？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黄龙的声音字字如雷，震得那几位罗汉面色发白，连忙垂首，再不敢有半分杂念。
观音菩萨轻诵了一声佛号，眉宇间的忧色却未散去。
紧那罗菩萨更是直接，冷冷地瞥了一眼那几个动摇的同门，眼神里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大多数证得佛陀果位，以及修行有成的菩萨，此刻看向主位上神色复杂的燃灯，眼中流露出的是发自内心的认同与敬佩。
这个决定，太难了。
但燃灯佛祖，做到了。
就在这时，高座之上，那道始终静如银杏的身影，终于有了动作。
摩利支天睁开了眼。
她没有说话，只是屈指一弹。
一滴九华灵液自她指尖飞出，在空中化作一片蒙蒙清光，如春风细雨，洒遍整座大殿。
那股盘桓不散的圣人威压，被这清光一扫，竟如残雪遇骄阳，瞬间消弭于无形。
殿内所有人心头一松，那股压抑在神魂深处的寒意荡然无存，只馀下一片宁静与祥和。
众佛陀菩萨心神剧震，再次望向摩利支天的眼神，已然充满了无尽的敬畏。
“燃灯佛祖此举，恪守佛门教义，实属不易。”
摩利支天的声音依旧温和，却让燃灯古佛的身躯微微一震，心中最后那点忐忑，彻底烟消云散。
“只是……”
摩利支天话锋一转，那双温和的眼眸里，映照出东方那片已经被杀劫染红的天空。
“元始天尊此人，最重规矩，也最重脸面。”
“今日，我佛门让他空手而归，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燃灯起身，对着摩利支天深深一拜，脸上满是苦涩。
“佛母说的是，贫僧虽已拒绝，但道心至今仍有馀悸。”
他看向自己的手掌，仿佛上面还残留着那份足以让准圣都迷失的诱惑。
ps：上个月稿费下来了，不出所料，直接砍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