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干眼中,一道冷酷的精光一闪而逝。
“陛下,或可再行召见之策,以封赏南征盖世之功为名,召伯邑考入朝歌领赏。”
“理由呢?”殷寿反问,“姬昌是因谋逆之嫌,才被朕扣下。如今西岐刚刚用四十万将士的‘性命’自证清白,朕若再无故扣押其子,天下人心,怕是会凉透。”
“他伯邑考不是傻子,他不会来的。”
比干的唇角,逸出一丝冷酷。
“他自己不愿来,我们可以让他……不得不来。”
比干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恶魔的低语。
“用他伯邑考,来换他父亲姬昌的自由。”
“亚相!万万不可!”商容大惊失色,几乎是本能地出声反对,“姬昌乃西岐之魂,放归姬昌,无异于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丞相,你错了。”
比干平静地看着他,眼神无波无澜,却让商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姬昌,八千多岁了。”
“一介凡夫,未曾修道,你觉得,他还能活多少年?”
“我们用一个行将就木、随时会化为枯骨的老头,换一个正值壮年、心机毒辣的西岐少主。”
“这笔买卖,难道不划算吗?”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幽冷。
“况且,对于西岐那些追随了姬昌数千年的老臣而言,谁更重要?”
“是他们伺奉了一辈子的老主公,还是一个刚刚靠着‘惨胜’上位的毛头小子?”
“我们只需摆出姿态,西岐内部,便会有人逼着伯邑考来朝歌尽他的‘孝道’。”
“这是阳谋,他躲不掉,也破不了。”
“至于放虎归山……”
比干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充满了不屑。
“一只没了继承人的老虎,还算老虎吗?”
“伯邑考一死,西岐储位悬空。姬昌那十几个儿子,哪个不想坐上那个位置?到那时,都不需我们动手,西岐自己,就先乱了!”
一番话,如同一把把淬毒的尖刀,将所有的关节和人心剖析得淋漓尽致。
商容遍体生寒,张了张嘴,却再也讲不出半个反驳的字。
殷寿听着,那双燃火的虎目之中,欣赏与杀机疯狂交织。
他猛地一拍桌案!
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决断!
“好!”
“就这么办!”
次日清晨。
一缕天光刺破云层,将金銮殿的琉璃瓦,染成一片凝固的血色。
殷寿高踞龙椅,目光扫过阶下百官,声音在宏伟的殿宇中激起沉闷的回响。
“西岐南征大捷,平定南境叛逆,功在社稷。”
他抬了抬手,身侧内侍立刻尖声宣读早已拟好的圣旨。
“朕心甚慰,特诏西岐少主伯邑考,即刻动身,前来朝歌领赏。”
话音落下,满朝死寂。
费仲与尤浑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刚要堆起谄媚的笑容,准备高呼陛下圣明,殷寿却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另,朕念西伯侯姬昌,治理西岐千年,劳苦功高。且西岐已用四十万忠魂,自证其心。”
他刻意停顿,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弧度,象是在欣赏猎物踏入陷阱前的最后挣扎。
“待伯邑考抵达朝歌之日,便是姬昌荣归故里之时。”
以子换父。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恩威并施。
可站在殿下的商容与比干,心中却比谁都清楚——这是一封用人伦孝道书写的,死亡邀请函。
“陛下圣恩浩荡!大商万年!”
短暂的死寂后,山呼海啸般的颂扬声,淹没了整座金銮殿。
……
西岐,议事大厅。
那道盖着人皇玉玺的圣旨,如一条盘踞的毒蛇,静静躺在帅案正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少主,您必须去!”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率先跪倒,老泪纵横,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青石板。
“侯爷为我西岐,受困朝歌数十载,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归家的机会,我等岂能……岂能坐视不理,让侯爷继续受那牢狱之苦啊!”
他的哭喊象一个信号。
瞬间,一个接一个的重臣站了出来,声泪俱下地劝谏。
“是啊少主,您去朝歌领个赏,便能接回老侯爷,此乃天经地义的孝道,更是天大的好事!”
“殷寿已金口玉言,只要您去,侯爷就能回来!这是阳谋,更是我们无法拒绝的恩典啊!”
伯邑考的几个兄弟也纷纷开口,言辞恳切。
“大哥,父亲年纪大了,不能再在朝歌那种地方耗下去了。”
“大哥,您去吧,西岐有我们,绝不会有事的。”
伯邑考端坐于主位,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或真诚、或焦急、或别有用心的面孔,心中一片冰凉。
他知道。
这些人里,有些是追随父亲一生的忠臣,是真心想让父亲回来。
而有些……
则是想让他去死。
因为只要他死了,西岐之主的这个位置,就会空出来。
许久,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去。”
满堂哗然。
有人如释重负,有人满脸惊愕,更有人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
“但在我启程之前,西岐所有军务、政务,全权交由二弟姬发代为处理。”
他看向姬发,那双总是温润如玉的眼眸里,此刻藏着太多无法言说的嘱托与决绝。
“若我……”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三年未归,便由二弟,继任西岐之主。”
姬发的身躯猛地一震,他张了张嘴,喉咙里象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三个月后。
朝歌城门外,一队车马在万众瞩目下,缓缓驶入。
为首的青年一袭白衣,气质儒雅,正是孤身赴死的西岐少主,伯邑考。
他身后,是数辆满载奇珍异宝的马车——活物白猿白鹿、能自行移动的七香车、可醒酒御寒的醒酒毡,每一样都是震动天下的稀世之宝,是他献给殷寿的“诚意”。
金銮殿上。
殷寿看着阶下这个风采绝世的青年,笑得极为和煦,仿佛一位慈爱的长辈。
“伯邑考,朕早就听闻你的名声,能以四十万兵力‘惨胜’南境六十万大军,当真是少年英雄,后生可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