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千苏山的地界，人间那股混杂着炊烟、泥土、欲望与生机的驳杂气息，便扑面而来。
苏妲己深深吸了一口。
她喜欢这种味道。
她收敛了灵气，却未曾隐藏那九条在身后肆意摇曳的雪白狐尾。
官道之上，她步履轻盈，每一步都象踩在云端
路人纷纷侧目，而后便是压低了声音的惊呼与议论，眼神躲闪，却又忍不住用馀光偷看。
苏妲己并未理会，只是循着血脉中那丝微弱的指引，径直来到了冀州侯苏护的领地。
苏氏一族，是人与妖的混血。
其先祖乃是一位人族男子，与有苏氏的狐女相恋结合，繁衍至今。
这一脉扎根于人族，享受人道气运的庇护，也充当着有狐族在凡间的眼睛与耳朵。
当冀州侯苏护在自家府门前，看到那个女子身后……那如同神话照进现实的九条雪白狐尾时，整个人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屏退左右，将沉重的府门死死关紧。
而后，这位在冀州说一不二的封疆大侯，对着苏妲己，行了一个晚辈见长辈的五体投地大礼。
“冀州苏护，拜见……仙姑老祖！”
九尾！
这可是只存在于族谱最顶端，存在于说书人故事里的至高存在！
“起来吧，论辈分，你还得喊我一声姑奶奶。”
苏妲己的声音清脆，带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娇俏，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出现给这位凡人侯爷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她没有进府喝茶的打算，开门见山。
“我第一次来人间，要去你们的都城朝歌看看，缺些盘缠。”
苏护哪敢怠慢，立刻命人将府中所有金银财宝都抬了出来。
苏妲己却只从那堆积如山的金银中，随手取了金钱、银钱各百枚。
她掂了掂，觉得够用了，便转身离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苏护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又是激动又是徨恐，连忙修书一封，以八百里加急、烧毁了三匹快马的速度，将“九尾天狐现世”的消息送往朝歌，上禀人皇。
……
朝歌。
这座汇聚了整个人族气运的雄城，万邦来朝，繁华鼎盛。
当苏妲己踏入城门的那一刻，整条长街的喧嚣，象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扼住了咽喉。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她身后那九条如雪练般舒展的狐尾上。
那眼神里，是混杂着震惊、恐惧、崇拜与狂热的复杂情绪。
一个正在吆喝的货郎，手里的拨浪鼓“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一个正在酒楼窗边吟诗的学子，捏着毛笔的手僵在半空，墨汁滴落，污了整篇诗稿。
“九……九条尾巴！”
“我滴个乖乖，我上次在南边贩货，见过一个三尾的狐族客商，那都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这九尾的……”
“是神仙！是上古神兽降临了！”
消息如插上了翅膀，以一种凡人无法理解的速度，在城中疯狂扩散。
从市井小民到王公贵族，从贩夫走卒到镇国武将，整个朝歌都因为一个女子的到来而彻底沸腾。
不过半个时辰，此事便已化作一道加急奏章，呈到了人皇殷寿的龙案之上。
“九尾天狐？”
殷寿放下手中的奏章，那双燃烧着熊熊烈火的虎目之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身形魁悟，气血旺盛如同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仅仅是坐在那里，便有一股镇压山河的霸道气魄。
“正是！”阶下，中大夫费仲满面红光，激动到几乎破音。
“陛下，此乃天大的祥瑞啊！九尾狐乃上古神兽，非盛世不出。”
“如今它降临我朝歌，正是因为我大商在陛下的治理下国富民强，声威远播，连这等传说中的瑞兽都前来归附！”
一旁的尤浑更是马屁拍得震天响，几乎要手舞蹈蹈起来。
“费大夫所言极是！陛下之功，已然超越三皇五帝，功盖千古！此番祥瑞降世，正是上天对陛下无上功绩的最好证明！”
殷寿听着这番话，只觉得通体舒泰，胸中豪情万丈，忍不住一拍龙案，放声大笑。
“好！说得好！”
“既是祥瑞来朝，孤岂能怠慢？传旨，摆驾！孤要亲自出宫，迎接这位天狐仙子！”
旨意一下，整个皇城都动了起来。
而另一边，苏妲己正坐在一家酒楼的窗边，一边饶有兴致地品尝着人间的佳肴，一边听着邻桌食客们对自己的议论。
她对当代人皇，也生出了几分好奇。
毕竟，自家老祖仙仙的道侣，便是治水有功的人皇大禹。也不知这一代的人皇，又是何等风采。
就在这时，长街尽头，传来一阵钢铁潮汐般的甲胄碰撞之声。
百姓们潮水般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宽阔的通路。
只见一队队身披玄甲、气血冲霄的王师禁卫，簇拥着一架由六匹龙马拉着的华贵车辇，正向着酒楼的方向缓缓驶来。
车辇之上，一道魁悟的身影掀开车帘，在一众内侍的簇拥下，走落车驾。
来者头戴平天冠，身着玄鸟王袍，不怒自威。
他只是站在那里，整个人族的气运便仿佛都加持于他一身，形成一股无形的皇道龙气，让周遭一些藏于暗处的修士都感到一阵心悸，不敢直视。
殷寿的目光如电，穿透人群，瞬间便锁定了窗边那个悠然自得的白衣女子。
苏妲己亦是抬眸望去。
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仿佛是古老的妖性与至高的人道皇权，在虚空中完成了一次无声的碰撞。
苏妲己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威武霸气，一双眼眸充满了侵略性与掌控欲，与山中那些温吞的男妖截然不同。
他身上那股属于人道皇者的气魄，竟让她都感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压力。
有点意思。
殷寿看着那个即便面对自己君临天下的气场，依旧神色自若的九尾女子，心中更是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