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瘤”在顾厌丹田深处扎下了根，那缓慢而规律的搏动，如同一个外来器官，宣告着一种畸形共生的开始。
祠堂内的气氛并未因初步融合而轻松多少，反而沉淀下一种更沉重、更令人窒息的焦虑。日供的压力尚未正式降临，但每个人都清楚，那只是时间问题，是悬在头顶、即将落下的第二把铡刀。
顾厌大部分时间依旧昏沉。f级灵根的枷锁虽然限制了胚胎的疯狂，但那持续不断的、低强度的能量抽取和异物存在的排斥感，依旧让他如同持续低烧的病人，小脸苍白，眉头紧锁，偶尔会发出无意识的、痛苦的轻哼。
顾伯山寸步不离地守着，粗糙的大手几乎长在了儿子滚烫的额头上，试图抚平那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苦难痕迹。他能清淅地感受到，儿子体内正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战争，一场关于主导权、关于适应的拉锯战。
就在这持续的、磨人的痛苦中，异变悄然发生。
一次剧烈的、源自丹田深处的痉孪过后，顾厌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抽气，眼睛虽然还紧闭着，但眼球在眼皮下快速转动，仿佛陷入了极不寻常的梦境。
与此同时，顾伯山，以及所有通过魂契链接保持着最低程度感知的族人，都感到灵魂深处猛地一悸！
并非痛苦，也非胚胎的吸力。
而是一种……极其诡异的嗡鸣和干扰。
仿佛有无数细碎的、冰冷的、完全陌生的信息流，如同暴雨般砸入一潭死水，激起混乱的涟漪。这些信息流并非语言，更象是一种加密的、高速流转的法则波动，充满了数字、符文、涨跌标记和冰冷的逻辑判断。
“呃……”一个族人抱住头，发出不适的呻吟，“什么……东西……脑袋里……好多杂音……”
“我也……好象有很多人在耳边飞快地念经……又不象……”另一个族人脸色发白。
魂契仪幽蓝的光幕上，代表顾厌状态的数据栏旁边，猛地跳出一个新的、不断闪铄的警告标识：
【警告：检测到内核容器灵魂波动异常频段！】
【特征：高频、低幅、强干扰、非指向性】
【源分析：疑似外部灵脉网络信息泄露沾染】
【风险评级：低（目前仅造成轻微感知干扰）】
外部灵脉网络信息泄露？
顾伯山心头猛地一动，再次想起那些关于“灵魂带宽”的极其古老的、近乎传说的记载。据说某些天赋异禀者，其灵魂感知的“带宽”远超常人，在特定条件下（如巨大痛苦冲击、高强度能量灌注），可能象一扇未关严的门窗，偶然捕捉到世间流转的、基于灵脉构建的庞大信息网络泄露出的零星碎语。
而司马家掌控的“灵脉金融网”，正是复盖整个修真界、最为庞大和复杂的信息网络之一！
难道……厌儿在承受了碎脉丹、胚胎植入、魂契链接等多重极限冲击后，那本就异禀的灵魂带宽发生了不可预知的变异，竟然能……窃听到那个冰冷金融网络的边缘信号？
就在这时，昏沉中的顾厌，嘴唇无意识地翕动，极其模糊、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完全不相干的词语：
“……‘黑水泽’……三号矿脉……违约……交割……”
“……‘玉蟾宗’……股价……跌……三成……抛售……”
“……信用……评级……下调……‘丙丑’……”
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混合在痛苦的喘息中，更象是一种谵妄的梦呓。
但这些词语，却象冰锥一样，瞬间刺入了顾伯山和几位尚有见识的族老耳中！
黑水泽矿脉违约？玉蟾宗股价暴跌？丙丑信用评级下调？
这些全都是灵脉金融市场上才会流通的、关乎一个个修真势力生死存亡的冰冷信息！
虽然杂乱无章，虽然只是碎片中的碎片，虽然对眼下顾家的绝境毫无用处……
但这证实了他们的猜想！
顾厌的灵魂，真的能捕捉到“灵脉金融网”的泄露信号！
“这……这是……”一位族老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声音颤斗，“他竟然能……听到那个东西？”
“带宽异变……传说竟然是真的……”另一位族老喃喃自语，看向顾厌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
这能力目前看来，无疑是个负担。
那些杂乱的信息碎语如同噪音，持续干扰着通过魂契链接的所有人，加剧着他们的精神疲惫。而且内容毫无价值，不是某个遥远小家族的破产公告，就是某支他们永远接触不到的灵脉股波动，仿佛在向他们眩耀着一个他们永远无法参与的、残酷而繁华的世界。
但……
顾伯山的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这是一个变量。
一个在司马家精密掌控的毁灭流程中，意外产生的、微不足道的bug。
现在它无用，甚至有害。但未来呢？
如果……如果厌儿能稳定这种状态，甚至能稍微控制……如果将来能捕捉到一些更有用的信息，比如……司马家某个对手的动态？某个被低估的资产信息？甚至……只是关于“灵根贷”本身的一些运作规则漏洞？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光，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却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
这或许是司马家那冰冷无情的金融巨网中，唯一一道他们能够窥探的、细微的裂缝。
院落中，风险对冲员手中的棱晶微微闪铄，记录下了这一异常波动：
【观测记录：容器灵魂带宽出现异常谐振，频率与‘灵脉金融网’底层波动部分重合。】
【现象：接收并转译少量无序网络碎片信息。】
【当前评估：信息价值为零，干扰系数低微，暂定义为无害噪音。持续观察。】
实验室的判断是“无害噪音”。他们傲慢地认为，这种零星的信息泄露，对于顾家这种底层蝼蚁而言，毫无意义。
他们错了。
这噪音，是种子。
是一颗被埋在灵魂废墟与绝望焦土之下的、等待着未知时机萌芽的叛逆之种。
顾厌再次陷入昏睡，那些诡异的金融碎语也随之消失。祠堂内恢复了令人压抑的寂静，只有黄金瘤在缓缓搏动。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顾伯山轻轻擦去儿子额头的冷汗，目光再次投向那面显示着族运负值的监控屏，眼神深处，多了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微光。
墙角那台利息计算器，“咔哒”一声，冰冷地跳动着。
倒计时：-4天。(逾期状态持续中)
债务依然如山，困境未有丝毫改变。但一条谁也未预料到的、纤细如蛛丝的暗线，已然悄然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