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上界”阴影的沉重讨论，很快被一个更迫在眉睫、也更接地气的问题挤到了后面——顾家，快揭不开锅了。
不是比喻，是真的字面意义上的“揭不开锅”。
最先发出警报的是厨房。负责族内伙食的三婶，在某天早饭时，端上来的灵谷粥稀得能照见人影，配菜从以往勉强还能见点油星的妖兽肉干，变成了清一色的盐水煮野菜——还是后山那种灵气稀薄、口感粗粝的“铁线蕨”。
“三婶，这……”顾叔看着碗里能数清米粒的粥，愣住了。
三婶眼圈红红，用围裙擦着手，声音哽咽：“库房里最后两袋‘润泽米’昨天用完了，那是留着给孩子们长身体、补点基础灵气的…城里的粮铺，以前还能用咱们那点灵脉分红抵押赊帐，现在一听是顾家，头摇得象拨浪鼓，给现灵石都不卖！说是上头有交代妖兽肉更别提，价格翻了五倍，还限购，咱们这点家底……”
顾伯山放下筷子，叹了口气，没说话。
紧接着是负责维护祠堂日常阵法的七叔公。老人家颤巍巍地找到顾厌，手里拿着几块黯淡无光、边缘已经开始出现细微裂痕的下品灵石：“厌哥儿，祠堂外围的‘避尘’、‘驱虫’这些基础维持阵法，昨晚后半夜停了。不是坏了，是没灵石了。节点本身的隐匿和运转阵法，用的是黄金瘤调集的灵气流和咱们族人神识撑着，但这些日常阵法，总得有点实实在在的灵石做‘压阵石’啊……”
再然后，是几个半大的孩子，包括顾小豆，蔫头耷脑地聚在祠堂门口。苏婉一问，才知道他们最近修炼时感觉特别“饿”，不是肚子饿，是灵气吸入后，身体像漏气的皮囊，存不住多少。一查，才发现孩子们平日里辅助修炼用的、最廉价的“聚气蒲团”，里面填充的“安神草”早已失效，因为没有贡献点去换新的，一直凑合用着。
所有问题的根源，都指向同一个方向：资源，或者说，灵石的极度匮乏。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很大程度上，正是祠堂中央那个日夜不停、缓缓旋转的节点虚影。
顾厌让黄金瘤拉出了一份详细的“节点运行资源消耗清单”：
【灵气消耗】：节点内核运转、维持与远方节点的稳定神识连接、处理链上数据、执行基础安全协议……这些都需要持续抽取灵气。灵脉股份转化而来的“链上灵气流”，但这点流量，支撑节点基础运转尚且捉襟见肘，根本无法复盖不断增长的数据处理负荷和更多节点接入带来的连接压力。差额部分，一直在偷偷抽取顾家祠堂地下那点微薄的地脉馀气，以及族人日常修炼环境中的游离灵气。
【算力消耗】：验证交易、打包区块、运行共识算法、进行安全扫描……这些需要庞大的计算力。黄金瘤自身承担了绝大部分，但它也需要载体和能量。载体是顾家祠堂这个物理节点，能量则来自于四十七名族人的神识链接。族人们白天要劳作、处理族务、修炼，晚上还要分出一部分神识维持节点算力，精神上的疲惫日积月累，反映到身体上，就是修炼效率下降、容易疲惫、孩子们“存不住气”。
【神识消耗】：这是最隐性的消耗。维持与数百个外部节点的“灵魂带宽”连接，处理各地传来的杂乱信息流（包括那些恶意数据），进行远程技术支持时的神识投射……所有这些，都在持续消耗着顾家内核成员，尤其是顾厌、顾伯山、苏婉等人的神魂力量。顾厌有黄金瘤分担和特殊魂契支撑，尚能维持，但顾伯山近日明显憔瘁，苏婉也时常按着额角。
“简单说，”顾厌对着围在供桌前的内核族人，指着清单，“咱们顾家现在，是在用全家人的‘精气神’和最后那点家族底蕴，给这个节点‘续命’。节点象个无底洞，吞灵气，吞算力，吞神识。的灵脉分红，在链上概念转化后，实际上已经断供了旧体系的‘现金’。”
祠堂内一片死寂。只有节点虚影运转时发出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嗡鸣。
“能……能关掉节点，歇会儿吗？”一个年轻的族人小声问。
“不能。”顾厌摇头，语气斩钉截铁，“节点一关，链网初号枢钮就断了。那些刚刚连接上来、还不稳定的散修节点会失去主心骨，可能瞬间崩掉一大片。司马氏的探子会立刻察觉，舆论会说‘顾家撑不住了，链网要完’。更重要的是——黄金瘤基于节点运转收集的关于‘上界’和司马氏的数据，会中断。我们不能停。”
“那……缩减功能？只保留最基本的连接？”顾伯山沉吟道。
“已经在做。”顾厌指着清单上几项被标灰的功能，“非内核的数据存储、历史记录深度查询、部分高级验证功能，都已经转入‘低功耗休眠’或‘按需激活’模式。但再减，就动到内核了。而且，节点数量在增加，须求在增长，光靠节流，撑不了多久。”
“要不……我去山里打点妖兽，或者接点私活？”顾叔撸起袖子，“总得弄点灵石回来！”
“杯水车薪。”苏婉摇头，“维持节点运转，每天需要的灵石是以‘中品’计算的。你打多少妖兽才够？而且现在外面盯着顾家的人那么多，你一动，可能更麻烦。”
绝望的气氛开始蔓延。难道真应了那句“链在人在，链亡家散”？新世界的梯子还没砌多高，砌梯子的人就要先饿死、累死在脚手架下了？
顾厌看着族人脸上交织的疲惫、不甘和茫然，小手慢慢握紧。
他知道，走到这一步，光靠顾家自己，是扛不住了。
必须引入外部资源。
但怎么引？向谁引？
鬼手七的“对赌协议”玉简，此刻仿佛在怀里发烫。那是一条路，但代价可能是未来链网的自主权。
还有别的路吗？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祠堂内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扫过供桌上那承载着希望的节点虚影，最后，落在黄金瘤投射出的、那幅显示着数百个微弱光点（代表已连接节点）的链网全景图上。
那些光点，大多黯淡，摇曳，代表着一个个同样挣扎在资源匮乏在线的散修、小家族。
但，他们也是这条链的一部分。
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火星，在顾厌脑海中迸现。
“如果我们自己扛不起，”他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那能不能……让所有需要这条链的人，一起来扛？”
顾伯山眼神一凝：“你是说……”
“众筹。”顾厌吐出这两个字，眼神越来越亮，“向整个链网，向所有相信这条链、需要这条链的人，发起资源募集！明确告诉他们，我们现在遇到了什么困难，需要什么资源。愿意提供帮助的，无论是灵石、材料、还是算力支持，都将获得链上‘贡献凭证’，这凭证未来可以在链网内兑换服务、优先交易权，甚至……分享链网发展带来的收益！”
“这……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吗？”一位族老迟疑。
“不是套。”顾厌摇头，“是共建。我们出了最初的蓝图、技术和第一个节点，承担了最大的风险和前期成本。现在，我们需要更多的人，带着他们的资源和力量添加进来，一起把蛋糕做大。而他们投入的资源，就是他们未来分享蛋糕份额的‘门票’。”
“会有人信吗？会有人愿意把宝贵的资源，投给一个还看不见未来的‘链’？”苏婉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顾厌沉默了一下。
他看着那幅链网图，看着那些虽然微弱却顽强闪铄的光点。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但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看到的、不把灵魂卖给魔鬼的路。”
“至少，我们可以试试。”
“试试看，这条我们想要创建的、基于信任和共识的链……”
“能不能，也靠信任和共识，活下去。”
祠堂内，众人沉默着，消化着这个石破天惊的想法。
风险巨大，希望缈茫。
但，绝境之中，这似乎又是唯一透着光的方向。
顾伯山缓缓站起身，走到供桌前，看着那节点虚影。
“顾家，愿为薪柴，已燃至此。”他声音低沉，“若此火需借八方之风方能燎原……”
他转身，目光扫过族人，最终落在顾厌身上，重重颔首：
“那便，借风！”
第一次链上众筹的雏形，在这破败祠堂里，在资源耗尽的绝境边缘，悄然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