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三个“蛀虫节点”的第三天,顾厌独自坐在祠堂偏殿的静室里,面前摊着两份东西:左边是鬼手七那份已经碎裂的漆黑玉简残片,右边是黄金瘤根据近期网络异常波动、结合自身从法则层面捕捉的“痕迹”,初步绘制出的能量流向图谱。
图谱上的线条错综复杂,象一团被顽童揉乱的蛛网,但某些特定节点和路径,却被黄金瘤用刺眼的暗红色高亮标注出来。这些暗红路径的源头,隐隐指向几个方向——其中能量特征最浓郁、最持久的,正是司马氏灵脉城所在的方位。
“所以,”顾厌用指尖轻点图谱上一处暗红最密集的节点,“司马家不止是‘养殖场代理点’,他们本身,或者说他们的老祖,就和‘上面’有某种固定的‘联系信道’?”
【更准确说,是‘献祭信道’。】黄金瘤的意念冷静地分析着,【根据鬼手七情报碎片中的‘定期收割协议’、‘绩效评估’,以及近期捕捉到的、从司马氏方向传来的异常法则波动(微弱、规律、带有强烈的‘索取’与‘回应’特征),可以创建初步模型:司马氏通过定期献祭特定资源(精血、高质量灵气、神魂碎片等),维持着与‘上界’某个或某几个存在的联系,并以此换取力量、知识或‘代理权’。这种联系是双向但不对等的,下界处于绝对劣势。】
“献祭……”顾厌咀嚼着这个词,想起漆黑玉简中司马老祖跪在祭坛前的画面,胃里一阵翻腾。“那所谓的‘古仙遗族’,又是怎么回事?鬼手七的情报摘要里提到了这个词。”
黄金瘤调出相关资料。这些并非来自鬼手七,而是黄金瘤自身庞大数据库中的边缘记载,以及从近期链网各地节点汇集的、那些流传于散修口耳之间的古老传说片段。
信息很零散,拼凑起来,却勾勒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轮廓:
所谓“古仙遗族”,并非指某个具体的种族,而是指在极为久远、久远到历史记载都模糊不清的年代,一批“未能成功飞升、或飞升后因未知原因滞留、坠落回下界”的古老修士及其后裔。他们掌握着部分超越下界寻常认知的知识、力量碎片,甚至可能保留着与“上界”残存的、非官方的隐秘联系渠道。
在主流仙界叙事中,古仙遗族是神秘、强大但通常避世、与世无争的像征。有些甚至被尊为某个地域的守护者或禁忌知识的保管者。
但鬼手七情报和黄金瘤的交叉分析,却指向了另一种可能:部分“古仙遗族”,或许并非“未能”或“坠落”,而是……被“上界”主动“投放”或“遗弃”在下界的“看守”或“牧羊犬”。他们的使命,就是监控、管理、甚至引导下界按照“上界”设置的模式运转,定期“上供”,并镇压任何可能威胁到“养殖场”稳定的“变量”。
“我们链网,就是那个‘变量’。”顾厌得出了结论。。】黄金瘤确认,【司马氏与‘上界’的固定联系,其技术基础或仪式传承,极可能就来源于某支服务于‘上界’的古仙遗族。司马老祖,或许就是这一代的‘看守’或‘代理人’。而‘上界’对链网的态度,从最初的‘轻微扰动’,到现在的‘渗透试探’,表明我们已被纳入观察,甚至……‘待处理’清单。】
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苏婉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是一碗灵谷粥和几样清淡小菜。“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垫垫。”她将托盘放在顾厌手边,目光扫过图谱和玉简残片,眉头微蹙,“还在想那些事?”
“恩。”顾厌端起粥碗,小口喝着,暖流下肚,紧绷的神经稍微舒缓了些,“母亲,您听说过‘古仙遗族’吗?不是那种传说里仙风道骨、赐人机缘的好心前辈那种。”
苏婉在顾厌对面坐下,沉吟片刻:“小时候听你外祖父提过一嘴,很含糊。他说咱们南疆十万大山深处,有些古老寨子,拜的不是山神土地,而是一些听起来很拗口、很古老的‘尊号’,寨子里的人寿命普遍偏长,但很少与外界通婚,也几乎不参与外界的纷争。当时只当是山民闭塞的信仰……现在想来,或许……”她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然明了。
“厌哥儿!”顾叔的大嗓门在外面响起,他直接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怒气,“那几个红点节点,又他妈开始活动了!虽然更隐蔽,但黄金瘤说抓到了他们尝试往链网基础协议里‘插针’的痕迹!啥叫‘插针’?”
“就是在不显眼的地方,埋下微小的、可以被远程激活的后门或破坏性代码。”顾厌解释,“一旦激活,可能造成局部节点瘫痪、数据错乱,甚至引发连锁反应。”
“狗日的!”顾叔一拳锤在门框上,“阴魂不散!就不能光明正大干一架?!”
“他们不会。”顾厌摇头,“他们的目的不是打败我们,而是污染、瓦解、让链网从内部腐烂,或者逼我们犯下致命错误,引来‘上面’的‘净化’。成本最低,效果最好。”
顾叔气得直喘粗气,却又无可奈何。这种躲在阴影里放冷箭的敌人,比他以前遇到的劫匪山贼难缠百倍。
“黄金瘤,能防住这种‘插针’吗?”顾厌问。
【可提高协议校验等级,并引入动态混肴机制。但对方手法专业,且可能借助了‘上界’提供的、超越下界常规认知的技术或知识。。】黄金瘤给出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评估,【最佳策略:缩短反应时间,持续进化防御体系,并……考虑主动清除威胁源。】
主动清除?顾厌心中一动。但立刻又压下了这个念头。现在主动进攻司马氏,等于提前引爆火药桶,且正中“上界”下怀——给了他们直接介入下界纷争的“合理”借口。
“司马氏现在是饵,也是盾。”顾厌缓缓说道,“‘上界’通过他们观察我们,我们也通过他们,窥探‘上界’的触手和手段。在链网足够强壮、我们了解更多之前,这个微妙的平衡,还不能打破。”
他放下粥碗,手指在黄金瘤绘制的图谱上,沿着那些暗红色的能量流向,慢慢勾勒。
“鬼手七的情报,黄金瘤的监测,还有各地零星的信息……都在拼凑同一幅图。”顾厌的声音在静室里回荡,带着超越年龄的沉重,“一个视下界为‘养殖场’、视修士为‘作物’或‘工蚁’的‘上界’。一个通过代理人、古遗族、定期收割、绩效评估维持运转的庞大剥削体系。”
“而我们,”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母亲和顾叔,“是想在这个体系里,凿出一个窟窿,让阳光和自由空气漏进来的人。”
苏婉握住儿子的手,冰凉的触感让她心疼,但那小手传递出的力量却不容置疑。
“怕吗,厌哥儿?”她轻声问。
顾厌反手握紧母亲的手,咧开嘴,露出一个不算轻松、却异常坚定的笑容:
“怕。但更怕,明明看见了笼子,还假装自己活在天空里。”
“既然看见了,知道了。”
“那这梯子,咱们就得继续砌。”
“一直砌到……”
他看向窗外,仿佛穿透层层云雾,望向那不可知的高处。
“……能看清那些‘养蜂人’真面目,并且——”
“有资格,跟他们谈谈‘蜂巢’归属权的那一天。”
静室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黄金瘤图谱上暗红线条的微弱光晕,在无声流淌。
那是来自“上面”的阴影,也是脚下这条逆天之路,必须穿透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