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祠堂的“种树宣言”发出后，各地节点的混乱并未平息，但奇异地多了一份“等待靴子落地”的耐心——或者说，是看顾家这个“初号节点”到底能拿出什么真家伙。
压力，全数堆到了顾厌和黄金瘤面前。
供桌旁临时搭起了一个简陋的工作台，上面堆满了从鬼市材料包里翻出来的空白玉简、低阶留影石，以及顾小豆贡献出来的、画满了歪扭涂鸦的树皮纸。顾厌盘腿坐在中间，黄金瘤的投影光幕悬浮在他面前，上面瀑布般流淌着令人眼晕的符文代码和逻辑框图。
“所以，我们要把‘分布式共识算法的异步拜占庭容错改进型轻量协议’……”顾厌盯着光幕上一串绕口的术语，嘴角抽了抽，“……翻译成连‘算得快’那种只会按手印发誓的散修都能看懂的话？”
【准确说，是操作指引。】黄金瘤的意念毫无波澜，【目标：让具备基础灵气感知能力、粗通符文勾勒的修士，能在三个时辰内，参照指引完成一个最小功能节点的搭建，并能正确执行内核记帐与验证流程。】
“三个时辰……还‘最小功能’……”顾厌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想起青石镇那个用废弃警戒阵改的、时不时卡顿的节点，觉得这个目标实在有点“理想丰满”。
但活儿还得干。
第一项：给新协议起个能唬人又接地气的名字。
顾厌划掉，提笔写下：【“牵丝引”链网入门搭建手册（附：防坑蒙拐骗简易指南）】
黄金瘤：【……名称与内容关联性存疑。‘牵丝引’易误解为傀儡术或姻缘法。】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顾厌振振有词，“告诉大伙儿，用这个，就象牵根丝线把大家连起来，简单！亲切！比什么‘协议规范’听着顺耳多了！”
黄金瘤沉默，算是默许。
第二项：把高维算法的内核步骤，拆解成“一步一步照着画”。
这是最折磨人的部分。黄金瘤的逻辑严谨如星辰运转，每一步都有十几层嵌套验证和异常处理。但下界修士的条件呢？可能连个稳定的灵力输出都难保证。
“这里，‘初始化节点密钥对’……”顾厌指着光幕，“能不能改成‘找个安静地儿，集中精神，在阵盘内核上按照图标顺序，用自身灵气画七个圈，再点一下中间’？”。】
“那就在旁边加个小字注释：‘此乃入门快捷法，防君子不防小人。若有条件，建议采用附录三的‘滴血加咒加强版’。”顾厌坚持，“先解决‘有没有’，再考虑‘好不好’。都活不下去了，谁还在乎门锁是铜的还是铁的？”
黄金瘤运算片刻：【妥协方案通过。但需在指南开篇用最大字体注明：‘本指南为应急简化版，安全有漏洞，进阶需深造，被骗别怪俺’。】
顾厌：“……最后那句不用加。”
经过整整一天一夜的鏖战（其间顾厌喝了六碗提神药茶，摔了两次笔，冲着黄金瘤的光幕吼了三次“这根本不可能说人话！”），《“牵丝引”。
指南采用图文并茂（图是顾厌强迫黄金瘤用最简线条画的，文是顾厌用大白话写的），分五大章：
第一章：准备材料（从鬼市标准件到“石头木头凑合也能用”的替代方案）。
第二章：手柄手搭节点（从选址风水说到阵法刻画口诀，甚至包括“如果画错了怎么办”的补救小贴士）。
第三章：第一次上线（怎么打招呼、怎么认邻居、怎么避免一上线就被当成“恶意节点”隔离）。
第四章：记帐与验证（用“村里分土豆”举例说明什么叫共识，用“借钱打欠条”举例说明什么叫不可篡改）。
第五章：常见问题与自救（从“节点突然不亮怎么办”到“邻居节点耍无赖怎么举报”）。
附录里还塞了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基础贡献点评估参考表、简易交易合同模板、甚至还有一首顾厌瞎编的、帮助记忆内核步骤的顺口溜（“一圈两圈三四圈，灵气连通天地间……”）。
顾伯山捧着新鲜出炉的第一枚记录玉简，用神识扫了一遍，表情复杂：“厌哥儿……这‘指南’，是不是有点……过于‘亲切’了？”他看到那句“万一画符时手抖了，别慌，深吸口气，骂句娘，擦掉重来就是”，老脸有点挂不住。
“要的就是亲切。”顾厌顶着两个黑眼圈，声音却带着兴奋，“让最没文化的散修看了，觉得‘这玩意儿我好象也能试试’，咱们就成功了。”
指南通过顾家节点，向所有已连接的节点广播发布。同时，顾厌还让老王通过他的渠道，在散修聚集的茶楼、集市、任务公告栏等地方，用最便宜的留影石滚动播放指南的“精华动画版”（配音是顾厌自己上的，童声清脆，偶尔还有翻纸的窸窣声和咳嗽声）。
效果立竿见影。
不是立刻变好，而是咨询和求救的请求，呈指数级增长！
“顾节点！指南第三步‘灵气回路闭环’那个图，箭头指的方向到底顺时针还是逆时针？俺们这儿两个人吵起来了！”
“厌哥救命！按指南搭的节点，一激活就冒黑烟，还一股烧焦味！是不是俺用的‘雷鸣木’代替‘静心檀’不对啊？”
“请问‘简易交易合同模板’里，甲方乙方那空格，是填名字，还是填节点id？能用绰号吗？比如‘黑风寨扛把子’？”
顾厌和黄金瘤，被迫当起了全天候的“链网客服”兼“远程技术支持”。”网络进行神识远程连接。这活儿极其耗费心神，顾厌不得不将族里几个神识较强的长辈也拉进来，组成“客服小组”，分片包干。
于是，祠堂里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顾伯山正襟危坐，对着虚空耐心解答：“……对，灵气回路方向以你自身灵力属性为准，火属逆时针，水属顺时针，木属……啥？你是土木双属？等等，我查查附录……”
苏婉温声细语：“节点冒烟可能是材料冲突，你先断开灵力供应，检查第七个符文是不是画得太深了……对，用清水冲一下，别用酒！”
顾叔则负责处理“暴力投诉”：“啥？邻居节点抢你登记的灵草？有证据没？链上记录呢？没有？没有你嚷嚷啥！先按指南第五章第七条，提交‘纠纷调解申请’！什么？不会写？照着模板抄！”
而顾厌和黄金瘤，处理的是最棘手的技术难题。
一次，某个节点试图用“指南”里没写的偏门材料组合，结果节点失控，开始自动向外广播乱七八糟的干扰信息，差点带崩一小片网络。顾厌远程连接过去，发现情况复杂，黄金瘤给出了十七步的修复方案，对方听得云里雾里。
“算了。”顾厌一咬牙，对黄金瘤道，“直接吓唬他。”
黄金瘤：【？】
顾厌接管了通信，用最严肃的童声对着那头慌乱的修士说：“听着！你节点现在的情况，好比走火入魔！再不按我说的做，一炷香内，它可能‘砰’一声自爆，顺带把你攒的那点家底灵气全吸干！”
对方吓傻了：“啊？！那那那怎么办？！”
“立刻，马上，切断所有外部灵力连接！对，就是拔掉那根红色的线！然后，把你左边第三块阵盘逆时针转半圈……对，别怕，转！”
在对方手忙脚乱的配合和“自爆”威胁的鞭策下，危机解除。
事后，顾厌总结：“对有些人，讲道理不如讲后果。这叫‘技术性恐吓’。”
还有一次，一个节点负责人死活学不会基础验证流程，总是出错，还抱怨指南太难。顾厌被烦得不行，让黄金瘤短暂切断了对方节点的“链上网络访问权限”，但保留了基本通信。
“你的节点因为连续错误操作，现已进入‘学习保护模式’。”顾厌通知他，“啥时候你把附录那首顺口溜背熟，并在虚拟练习阵里连续做对十次验证，啥时候给你恢复。”
对方：“……”
三天后，那人哭丧着脸回来，不仅背熟了顺口溜，还举一反三提出了两个优化建议。
顾厌满意点头：“看，人的潜力，都是逼出来的。”
就这样，在无数鸡飞狗跳、哭笑不得的“技术扶贫”。
节点搭建的失败率开始下降，基础操作的规范性缓慢提升，虽然奇葩问题依旧层出不穷，但至少，大家手里有了一本“救命手册”，头上悬着一个“虽然很烦但好象真能解决问题”的远程支持。
深夜，顾厌瘫在工作台旁，看着黄金瘤统计的最新数据：链网节点总数突破三百，其中按新指南搭建的稳定节点达到四十七个。
“累死了……”他嘟囔。
黄金瘤的光幕闪铄了一下，弹出一行小字：【但有效。种子已播下，正在按预定概率发芽。】
顾厌看着那行字，又看看祠堂外寂静的夜色，和夜色中那些遥远却真实存在的、微弱闪铄的“节点”星光。
他咧开嘴，笑了。
是啊，累。
但看着这片自己亲手参与催生的、混乱却蓬勃的“杂草园”，
这累，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