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王小仙的新任命
王安石连上元节都来不及过，是火急火燎的来到夏州的，他一来，赵顼就真的做了甩手掌柜，又开始四处乱溜达，乃至于四处留情，甚至是微服私访，在民间乱谈恋爱了。
就连王小仙也轻松了不少，事实上这一对君臣俩都是比较喜欢甩手的，王小仙本人也是比较擅长提出一些战略性意见，不擅长处理具体庶务的。
说是让王小仙全权负责，但王小仙能做的其实也就是写邸报，用蜡印来传达变法精神，给他们讲一些军改警的好处，以及改了之后要怎么做之类的文章。
至于具体的到底怎么改，要怎么进行分派，他也是俩手一摊，交给其他人来弄的，王安石过来之后王小仙直接就将这一大摊事全都推给他了，他自己图个省心。
“乡一级书手，其实有个三五人就足够了，真遇到什么情况，临时去雇一些丁口便是，县一级的警察，其实也就是顶替之前的衙前役而已，也不可能真的全用警察，我们目前的想法是，一个县至多也就用十来个从军队退下来的警察，其他的衙役还是要用当地人的，只不过如此一来，将来各县的班头，都头，都要是当过兵的外地人了。”
夏州城，王小仙一边领着王安石在四处溜达，一边给他讲解自己军改警的一个大致思路。
“和以前相比最大的不同，还是增加了乡书手的力量，并且要由吏部直管，未来还打算往村子里派村书手，专门针对的，就是对农村丁口的管理和土地的管理问题，说白了，就是皇权下乡。”
王安石叹息道：“如此一来，冲突会很大的，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人家县衙里原本的班头和都监，你让人家干什么去？”
“可以考虑留用，然后慢慢的退居二线。”
“要的就是他们乱，谁乱，杀谁就是了，这也是官家的意思。”
“恩。”王安石不置可否，继续让王小仙陪着他在城里乱逛。
官家就是这么任性，这么不靠谱，古往今来，豪强士大夫阶级对于皇权，最大的威胁也就是天下大乱这四个字而已了，可偏偏赵顼和王小仙却连天下大乱都不怕了，那还能说什么呢？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州府一级的警察部队，我们是打算要多一些的，尤其是一些商业大城市，岳父，咱们大宋已经有好几座商业大城市了，而在我看来，城市的管理是远远跟不上的。”
“城市警察应该包括治安警，税务警，市场管理警，重案大案警，巡警，扫黑组，和交通警等多个警种，各司其职，不止是维系治安，是要真真切切地管理这个城市的。”
王安石：“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官家的意思？若是照你这么说，如延安府这种城市要安排一万警察部队的话，这一万人是不是要知府直管呢？这岂不是相当于也有了兵权么？”
“有就有吧，本来就是这么设计的，我大宋的祖制，对兵权的防范实在是太过了，已经严重阻碍了经济发展，岳父，这些商业城市如果没有警察管理，一定就会被当地的豪强，行头所管理，这个权力咱们朝廷不抓，民间就会抓，您觉得这个兵权是交给文官知府好一些，还是交给当地的行头更好呢？”
“钱从哪来？是要收税，还是收费？这个权限管理是在警察衙门，还是三衙衙门？还是知府衙门？”王安石问了一个内核问题。
“知府衙门，朝廷，尤其是三衙会将警察的一部分俸禄以军饷的形式发放，但是另一部分，也就是商业罚款，商税的抽成等，还是要当地知府负责管理，因地制宜的，是要根据各地的实际情况来拿钱的，知府对警察有绝对的管理权限。”
王安石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不管怎么说，这对于他们这些文官来说倒也不算完全的坏事了。
这其实也相当于是在表态了，算是王安石也承认了王小仙的正确性，从今以后，变法派要合流，要跟着王小仙走了。
王安石是个有原则的人，但是在这次宋夏战争，如此酣畅淋漓的大胜面前，原则上的事情自然也就不是不能商量了。
这一路上他也确实是看到了延安府等地的变化，也认可了这个巨大的新兴阶级的崛起，更是在赵顼愈发专断，愈发的威势之下，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如果不能跟得上赵顼的思路，他这个相公在朝堂上也会愈发尴尬的。
当然，换个角度来看，一旦王安石决定投靠过来，他是可以立刻抢走王小仙的位置的，王小仙到底是个小辈，是他的女婿，是一定会被王安石稳稳压死的。
整个王小仙派，立刻就又会重新变成王安石派，这是连赵顼都改变不了，也不会去改变的事情。
“说说你吧，介白，此次大胜，你居功至伟，官家既然决定要军改警，此前你在京东所为之事，自然也就不再是罪过了，变法在即，你更是已经举足轻重，你说，朝廷应该要如何赏赐你，让你做个什么官职好呢？”
王小仙想了想：“要不让我回京当御史中丞？”
王安石给了他一个白眼：“你要是回去当御史中丞，则我大宋朝堂怕不是就要永无宁日了，况且你资历还是浅了一些，御史中丞之职，还是有些勉强，也没什么必要啊。”
王小仙：“还拿资历说事啊，要是连做个御史中丞都勉强，那我还能干啥？
岳丈你从京城出来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商量好怎么安排我了？”
不好说这是不是王安石对他有意压制，但目前来看，很有可能东京的那些两制两府大臣还是不愿意让王小仙这么快就跟他们平起平坐，还是在尝试压着他的。
但其实王安石也是为难。
相比于军改警和这次的西军大改革，其实王小仙要如何安置，才是最让朝廷为难的事情。
首先，中枢确实是不想让王小仙进两制两府的，王安石本人也是不想让他进两制两府的。
王小仙一旦进了两制两府，必然会成为变法派的旗帜，足以至少和王安石分庭抗礼，变法派合流，终究是只能有一个魁首，王安石即便是他岳父也不好压制他了。
他这个女婿什么时候给过他这个岳父面子呢？全天下都知道王广渊是他的人，王小仙见了后说杀就杀了，到现在也没给他一个说法，这要不是亲女婿早就翻脸了。
倒也不是王安石本人贪恋权势，而是他认为王小仙还是不够成熟，经验不足，性子也偏激，性子上可以做先锋大将，脑子里有货可以做以备咨询，但是要做一个党派的魁首，那不行。
王小仙做魁首会毁了变法的，变法的这杆大旗，至少目前，除了他应该还是没人能扛得住。
而其他的那些大臣不想让王小仙进两制两府的理由则特别简单：两制两府的主要工作内容就是开会，有什么事儿都是大家商量着办的，就王小仙这个性格，谁能受得了跟他一块共事啊。
那政事堂以后还不得天天吵架啊。
这其实也是唐介之前跟王小仙说过，他这个性子不改这辈子都不适合当大臣的理由。
再者就是他确实是太年轻了，这么年轻就当大臣，未来的隐患真的很多，说不得大宋未来几十年都会是王小仙时代了。
王小仙又着实不是什么靠谱的人啊。
不过另一方面，不让他当大臣，其实也是很不合适的，因为他都当过安抚使了。
历来能当安抚使的都是宰相。
王小仙当过了安抚使，还打赢了，一口气拿下了定难五州中的四个，如此大胜之后的安抚使，卸职之后却反而还当不了大臣了，这算什么呢？
王小仙特意给他们一个台阶，说自己想当御史中丞，倒也不是说他非要当御史中丞，他的意思是说，两制两府他可以不进，但是论功行赏，让他做个半相，总是没问题的吧？给个和御史中丞差不多的官职不行么？
结果还真不行。
“你们到底怎么安排的，直说吧，是不是已经有打算了？”
闻言，却见王安石从兜里掏出一张交子来，递给王小仙。
“这是什么？给我钱干嘛。”
“你好好看看这张交子。”
“恩？这是————假钞？可确实是川纸啊。”
“不错，确实是川纸，而且印刷极其精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是假的。”
所谓的川纸，就是用楮树皮制成的纸，楮树是川蜀地区特定局域生长的树，管制很严，民间很难仿制，而且理所当然的，任何地方只要发现有人种这玩意，立刻就是抄家流放的罪过。
这树除了印钞之外并没什么其他的经济价值。
虽然宋代的交子还有许多其他的防伪手段，比如密码、画押等，但其实最最内核的还是对于川纸的管控，除了这个，其他的手段都是锦上添花罢了，至少民间的普通百姓大多都是没有能力分辨的。
“最近这段时间，市面上出现了假交子，密押全都不对，以前咱们朝廷印发交子，一年到头也印不了一千万贯，只是市面上宋钱的辅助而已，可是最近几年，唉~，光是最近这两三个月，印出去也有三四千万贯了，月前韩老相公来东京找我，一张口，说你们这里要贷款还要一个亿？怎么还啊？”
“明年再跟你借两个亿，这钱自然就还上了。”
王安石自然是好一阵的无语，仿佛被噎住了似的，好一会儿才道：“眼下随着朝廷印钞越来越多，民间使用交子也是越来越多，这种假钞还是出来了，这纸钞到底是纸钞，不比真金白银啊，介白可有解决之法？”
“我知道，介白你虽然冒失，但心里一定是有数的，只是西军这边最近贷款的交子实在太多，而且随着大名府，登州等地的工商发展，交子在这几个地方流通越来越多，一旦大面积的假交子流通起来，所引发的后果————说我大宋可能会因此而有亡国之危，恐怕也未必夸大吧。”
王小仙闻言自然也是皱眉道：“确实，此事等军改警完成之后，可以大规模大范围的筛查一下，不过假钞这种事，完全禁绝肯定是不可能的，以我大宋现在的交子流通量，确实是应该更加重视才是。”
“你有什么主意？”
“还是要尽可能的做好防伪吧，私藏川纸者，私种楮树者，直接灭门，夷三族，鼓励举报检举，检举成功的，奖励至少十万贯。”
“尽可能的继续优化印刷铜板，铜板雕刻尽可能的精细，用最好的匠人去雕，每年将旧的交子图案更新一下，大规模换钞，旧钞作废，增加印假钞的成本。
”
“另外，其实咱们大宋之所以会如此依赖交子，主要还是因为钱荒之故，并不是朝廷真的要无节制的去收铸币税，可以考虑在不同面额的交子中插入铜条，银条，金条，以此来进一步增加交子的印刷成本。”
“说白了，民间真有能力制这个假钞的，也都不会是什么一般人，大抵都是些官宦，权贵之流，如果这东西的制作成本可以大幅度的上升，而且抓到人就死全家，并保证朝廷能够坚持执行下去的话，还敢做这事的自然也就不多了。”
“再者，目前咱们大宋的交子，主要还是官府和商人在用，也几乎所有的使用场景都在大城市，可以考虑完善各个城市里的钱行，大额转帐，只要在钱行里有账户，可以直接转帐，甚至民间的大额交易也可以在钱行进行，由钱行做担保。”
王安石点头：“倒也确实是个法子，你小子，什么样的事情到了你这，都能第一时间拿的出方案来，不过————就算是解决了假钞的问题，朝廷如此大规模的印刷，使用交子，应该也是有隐患的吧，你是不知道，之前在东京的时候，韩老相公在政事堂用拐杖敲着桌子，将我们这些人是挨个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啊，你们借得也太多了。”
王小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大家现在都没钱了，主要是没有现钱，股票，土地，工厂，这些是都有的，你也看见了，光是一个延安府，多少工程在建？
现在朝廷打下了定难五州中的四个，也是一样要搞大建设的，没有大建设，这种到处都是党项人的地方，对咱们大宋来说即使飞地，早晚还会出一个李继迁的。”
王安石：“如何确保印出来的交子不会成为废纸呢？介白你要知道，咱们大宋在短短几年之前，朝廷陷入到了连官员俸禄都几乎快要无法足额发放的窘境之中，即便是如此，也始终没有加印交子，朝中的现在都还有许多大臣认为，朝廷印出来的交子本质上是纸，不是钱，甚至金银之物饥不可食，渴不能饮，朝廷一味去追求钱财，都是在舍本逐末，更何况是这交子呢？”
大宋对交子印刷的事情确实是过分谨慎，整个两宋历史上也只有南宋末期大规模的印过，导致了交子贬值，不过说实在的那都王朝末期了，这也无可厚非，何况就算是真的在王朝末年，宋交子也只是贬值而已，也不是真的成了废纸。
相比于刚发行宝钞不到二十年，在王朝之初就把宝钞玩崩，三百年都没能救得回纸币信誉的明朝，真的是很有良心了。
鬼知道为什么一个把钞票当纸片子一样印的帝王会被后世评价为“爱民如子”，宋代是和士大夫共天下，印纸片子搜刮民财的反而是和百姓共天下了。
难得大宋的这些士大夫，起码有着交子不能瞎他妈印的概念，王小仙自然也不可能忽悠他们烂印。
“其实朝廷在印发交子的时候只要永远恪守两个原则就行了，其一，是非贷不印，就是所有印刷的交子都必须是和青苗法绑定的贷款，贷款么，就是要还的，本质上咱们印出来的是属于未来的钱，而不是凭空印出来的钱。”
“极端情况下，朝廷收款的时候明年把收回来的交子大不了全都毁掉便是，则市面上并不会凭空多出太多的交子。”
“其二，是无抵押不放贷，这一次之所以贷款贷得多，是因为西部开发的项目实在太多，太大，而现在我大宋的商贾也好，豪强也罢，手上是真没多少钱了，尤其是韩琦那些人，可不是都有抵押么？”
“河北的，江南的公司股票，土地，商船，这些本来就都是靠值钱的东西，只是一时不好变现，所以才会抵押了换钱，也就是说目前朝廷增发出来的交子，并不是无根之水。”
王安石苦笑道：“借了贷款买股票，等股票涨了之后再用股票去做抵押借钱，然后再买股票再抵押，这叫哪门子的有根之水呢？”
“作抵押的时候不打折的么？何况咱们大宋现在的贷款利息又不低，足有一成呢。”
王安石忍不住给了王小仙一个白眼，一成的利息，这算哪门子的不低？去了各种成本朝廷几乎就没赚这个利息钱。
王小仙继续道：“其实交子只要能买得到东西，就不用担心它贬值的问题，无外乎是城市专用的问题，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军械监还愿意承认，包括江宁纺织公司在内，提货时承认甚至优先接受交子，这东西的价值就能撑得住。”
“不过咱们大宋现在的经济发展确实是太快，以后这交子如果越发越多的话，可能确实，光凭朝廷给它做信用背书未必会够，还是要完善银行体系的，银行的背后则必须要有大宋的股份公司为其信用背书。”
“这是等交子发行的数量膨胀以后的事了，我大宋可以成立一个专门印交子的钱行，钱行除了朝廷之外，必须有几大股份公司的背书，亦或者是每个地方的股份公司都分别和朝廷合作，分别创建发行纸钞的钱行，每个地区的股份公司都可以联合起来发钞，但是相应的必须接受钞票的购买力，发出来的钞票必须能够购买得了公司生产的产品，这样，钱只要有货进行拖着，就永远不会出什么乱子。”
“不过说实话，通货膨胀是一定的，目前在延安府这边已经有这个趋势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凡事都有代价，至少西北这边，我还是那话，这边的项目必须要上，而且必须是大项目，这也是咱们大宋经营后套的必要代价。”
王安石：“你说得对啊，不过————真要是一亿贯，甚至按你说的将来还有几亿贯的钱要砸进来，这太吓人了，朝廷若是没个重臣看着点，谁能放心呢。”
“韩老相公也不放心么？”
“老相公毕竟已经退休了么，再说这经济之道，老相公未必就真的懂，更何况此地汉藩混杂，又是军改，又是要重建定难军，涉及到的事情太多了，偏偏此次大胜，如郭逵，李复圭等人还都要离开西军入朝为相，这边，需要重臣压阵啊。
最好这个重臣，懂军事，在西军中有一定的威望，同时又深得党项人的信赖，重建定难军，也要能制得住定难军，促进汉藩同流，还要懂民生懂经济，懂股份公司，懂商业，懂工业，能看着这边的大项目运作，还要懂警察，懂钱行，懂交子，还得是能够坚定推行新法，嗯————我堂堂大宋，虽然是人才济济，但是同时能满足这么多条件的，啧，难找啊。”
王小仙眨了眨眼：“所以你想让我留下？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两府的意思，亦或者也是官家的意思？”
“介白，几亿贯的钱财，几十万西军的军改，都在此处，你不留下，谁能放心啊，眼下既已收复定难，可是据我所知，在那些党项人中，少有威望能及得上你的，我已经和官家提议过了，夏州知府这个位置，必须是你，也只能是你，你至少给我干满一任，四年之后，再说调度的事吧？”
王小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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