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准备的材料充分,账目清晰,态度端正,完全是一副守法经营、谋求发展的模范个体户形象。
与此同时,老支书也以靠山屯生产大队的名义,向公社和县里反映了有人破坏农村副业发展、影响社员集体收入的情况。
上下两股压力,让事情的性质发生了变化。这不再仅仅是私人恩怨的商业竞争,而是关系到农村经济政策落实、个体经济发展环境的大问题。工商局和个体劳协高度重视,很快进行了调查
结果毫无悬念。刘老歪以往的不规范经营行为被翻出,虽然够不上犯罪,但也被严厉警告,罚款,并责令其不得再从事扰乱市场秩序的活动。
那个运输公司的调度员被内部处理。通往靠山屯路上的“钉子”和路障也消失了。
经此一役,刘老歪彻底蔫了,在县城山货圈里名声臭了大半,生意一落千丈。而陈东的“红叶山货”,则凭借着过硬的质量、良好的信誉、得当的危机处理能力和隐约展现出的雄厚背景,名声大噪,地位更加稳固。
原先一些观望的货源主动找上门来希望建立代理关系;县里甚至市里的一些单位,也慕名而来寻求合作。
这场风波,就像一场淬火,让“红叶”这块招牌更加闪亮,也让陈东和虎妞在复杂的市场环境中迅速成熟起来。
他们不仅赢得了生意,更赢得了人心和格局。买车的念头,在陈东心里越发强烈。
必须把运输命脉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陈东暗暗下定决心!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已经到1980年,今年的春天似乎比往年更暖一些,躁动的春风吹化了河冰,也吹得靠山屯西头那排“红叶山货”厂房仓库前的水泥地坪上,尘土都带着一股子躁动的生机。
仓库里堆满了各式山货,空气里弥漫着干蘑菇、木耳、松子,榛子,各种风干野菜混合的独特香气,厚重而踏实。
远处的养殖场传来隐隐的猪哼鹿鸣,规模比一年前又大了不少,新修的鹿舍整齐排列,怀孕的母鹿肚子滚圆,安静地晒着太阳。
野猪肉,鹿肉,鹿茸,鹿血等卖的非常好,口味很不错,再加上陈东上次的宣传,以及红叶山货的名声,简直是供不应求!
陈东虎妞这两年没少挣,买运输车已经提上了日程,现在就等拿到指标了!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然而,在这片欣欣向荣之下,陈东和虎妞心里都绷着一根弦。养殖场摊子铺得越大,这根弦就绷得越紧。
当初抓回来的那些野物,经过一年多的圈养驯化,野性确实消退了许多,长得也肥壮,可不知怎的,抗病能力好像不如从前在山上时了。
开春后,有几头半大野猪闹起了腹泻,用了从国营鹿场学来的方子,时好时坏,总不断根。鹿群这边更让人揪心,一头体质稍弱的母鹿产崽后不爱进食,病殃殃的,虽然最后救了回来,但奶水不足,鹿崽差点夭折,靠人工喂米汤才勉强保住。
雇来的赵老蔫、孙寡妇,董大叔他们都是本分勤快的庄稼把式,喂料打扫没问题,可一旦牲口有点异常,除了跑来喊“东子、虎妞”,就拿不出啥主意了。
陈东和虎妞再能耐,也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钉在养殖场,山货收购、对外销售、各处关系打点,哪头都不能松。技术上的短板,像一块越来越重的石头,压在他们心头。那个传说中的农科院“鬼手张”,成了他们最迫切想找到的“活菩萨”。
张大海四兄弟现在不光是把收山货的好手,更是陈东最得力的耳目。陈东把寻找鬼手张的事郑重托付给他们,特别是脑子最活络的张大海。
而寻找“鬼手张”的事,似乎也随着生意网络的扩大,有了新的线索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天张大海风尘仆仆从外县回来,带回了确切消息:“东哥,虎妞姐!打听到了!我听临县公社那边,有个村子的人说,年前看到个怪老头,胡子拉碴,穿得破破烂烂,在村里转悠,谁家牲口有点小毛病,他凑上去叨咕几句,有时候给弄点草根树皮,还真能治好,挺神的!完了就要口吃的,或是零钱,给个窝棚住一晚就走,神出鬼没的!”
陈东和虎妞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亮光。特征太像了!流浪、懂兽医,是鬼手张的可能性太大了!
“具体哪个村?”
陈东满脸欣喜的追问。
“说是在马家堡子公社下面的榆树屯附近有人见过。但那是年前了,现在还在不在,不好说。”
张大海摸了摸下巴道。
“在不在,都得去!如果真让俺逮着了,非把这老头整回来不可,这老头儿别看其貌不扬,本事大着呢”
“东子,家里这摊子,让嫂子和大海他们先照看着,咱们去一趟!请不到真佛,这养殖场我心里总不踏实。”
虎妞斩钉截铁。
“说得没错,这年头人才不好找…”
陈东点头。
事不宜迟,两人立刻着手安排。嫂子沈红叶现在对账目、人情往来已经门清,又有老支书在旁帮衬,暂管山货收购和日常事务没问题。
张大海四兄弟经验丰富,足以应对一般情况。养殖场那边,反复叮嘱了赵老蔫他们注意事项,留下应急的钱和几种常用药。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陈东和虎妞就搭上了通往临县的早班长途汽车。路况不好,汽车颠簸了将近四个小时,中午时分才抵达临县县城。
两人顾不得吃饭,立刻开始打听。先去了县里的兽医站、畜牧局,旁敲侧击,没人知道这么个怪老头。又去了汽车站、火车站附近流浪人员可能聚集的地方,依然一无所获。
看来,只能去榆树屯附近碰运气了。两人又转乘更破旧的班车,晃晃悠悠到了靠山公社,再徒步往榆树屯方向走。一路上,逢人便打听,形容老头的样貌特征。问了好几个人,都摇头说没见过,或者说年前好像有这么个人,早不知道去哪了。
太阳西斜,两人走得口干舌燥,腿脚酸软,却连个影子都没摸到。虎妞有些泄气:“东子哥,会不会消息不准?或者那老头又跑别处去了?”
陈东抹了把额头的汗,目光坚定:“既然有人见过,就不是空穴来风。再往前找找,问问那边村子。”
他们沿着一条尘土飞扬的乡村土路,朝着更偏僻的村落方向走去。路两边是刚刚返青的田野和光秃秃的树林,远处村庄升起袅袅炊烟,一派宁静。然而,这份宁静很快被一阵嘈杂的吵骂和哭喊声打破。
声音来自前方一个岔路口。只见七八个穿着流里流气、面色不善的汉子,正围着一个倒在地上的身影,拳打脚踢,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老东西!欠钱不还,还敢跑?打断你的腿!”
“妈的,以为躲到这儿偏僻地方来了哥几个就找不着你?我呸,你做梦,今天你要是还不上利息,老子整死你…”
“打!给老子狠狠打!就当是利息!”
地上那人穿着破烂不堪、几乎看不出颜色的棉袄,抱着头蜷缩着,发出痛苦的闷哼,肮脏的头发和胡子沾满了泥土。
光天化日,欺凌弱小!陈东和虎妞的血性瞬间被点燃。两人加快脚步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