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军的玄甲在山谷中泛着森冷的光,与妖兽的鳞甲碰撞出刺耳的声响。
妖兽的嘶吼震得山壁发颤,刀剑交击的脆响此起彼伏,碎石顺着山壁滚落,砸在玄甲上叮当作响。
秦红缨挥剑斩断最后一头妖兽的脖颈,腥臭的血溅在她的甲胄上,她拄着剑喘了口气,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刚要下令清点伤亡,就听见不远处的新兵惊呼:
“秦将军!乱石堆里有个孩子!”
她循声走去,只见乱石堆的缝隙里,一个襁褓中的女婴正哇哇大哭,哭声清亮,竟盖过了周遭的狼藉。
身上裹着的粗布沾着血污和尘土,却奇迹般没伤到分毫,小小的拳头攥得紧紧的,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将士们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是难色——
军营里刀光剑影,哪有养孩子的道理。
最终秦红缨弯腰,小心翼翼地抱起女婴,指尖拂去她脸上的灰尘,声音不自觉放柔:
“既然被我们遇上,便是缘分。就叫她‘念安’吧,盼她往后平安长大。”
可这孩子,偏生不像名字那般娇弱。
自小在军营里长大,别的姑娘躲在帐篷里学针线时,她跟着将士们扎马步、练劈砍,箭术甚至比身经百战的老兵还要准几分;
新兵们见了虫豸吓得尖叫时,她已能跟着老兵进山,徒手掰断低阶妖兽的獠牙,脸上还沾着泥,笑得一脸坦荡。
十岁那年,她捧着一本泛黄卷边的军册,小手指着“燕翎”神亮得惊人,对秦红缨说:
“将军,我叫燕翎,不叫念安。”
秦红缨本想拒绝,军营里的孩子,安稳些才好再加上燕翎这个名字,始终属于那一个连她也自愧不如的女将军。
可当她对上念安的眼神,那股子深入骨髓的坚定,像极了当年那个为守护陆云许而牺牲的女将军燕翎。
心头猛地一震,竟鬼使神差地松了口,点了点头。
光阴荏苒,燕翎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性子却半点没软,反倒比军营里最悍勇的汉子还要厉害。
挥刀能劈开拦路的山岩,力道惊人。
征兵那日,她一身玄甲束着长发,站在高台之上,风吹得甲胄轻响,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台下排队的青年,声音清亮如钟,震得人耳膜发颤:
“入我北凉军,只论本事不论男女!怕死的、惜命的,现在就走,没人笑话你们!”
人群一阵骚动,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却没人敢应声——
谁都知道燕将军的厉害,没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身影从队尾走出,青年周身萦绕着九色灵光,身着灰布长衫,洗得有些发白,却难掩周身沉稳的气度,扛着一柄长枪,身形挺拔如松,立在那里就透着股不动如山的劲儿。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漆黑如墨,眼底却仿佛藏着点点星光,像盛着北凉深夜的夜空,深邃又明亮。前,抬手抱拳道:
“我叫陆云许,应征入伍。”
燕翎的目光刚落在他脸上,指尖突然微颤,握在腰间的剑柄不自觉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这双眼睛太熟悉了,熟悉到让她心头猛地一紧,像是有什么东西冲破了记忆的壁垒,穿越了岁月的阻隔,眼前竟浮现出当年那个站在雷劫中,一身黑袍被劈得残破,却依旧坚定地说要守住北凉的少年。
陆云许也怔怔地看着她,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眼前的少女眉眼间,既有燕翎当年的决绝与悍勇,又有北凉军独有的铁血与担当。
他明明是第一次见她,却觉得早已相识了千百年。
那些沉睡在神魂深处的记忆碎片突然翻涌——
雷劫下的并肩守护、离别时的无声约定、北凉城头的铿锵誓言,都在看到她的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你……”
燕翎刚开口,声音竟有些发哑,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陆云许却先笑了,眼底泛起温柔的涟漪,那笑容熟悉得让她鼻尖一酸,像极了当年他对她说话时的模样,温和又坚定:
“燕将军,我能守住北凉的每一寸土地,也能守护你。”
这一句话,彻底击穿了轮回的壁垒。
燕翎望着他的眼睛,突然笑了,眼底泛起的泪光被风吹散,声音重新变得掷地有声,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与笃定:
“好!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北凉军的人!”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玄甲的冷光与少年眼中的星辉相互映照,连风都似是停了片刻。
周围的将士只当是将军赏识新来的新兵,没人知道,这一眼对视里,藏着跨越生死的重逢,藏着北凉军代代相传的羁绊,藏着那句迟了万载的心里话——
“我回来了,守着你,守着北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