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的午后总飘着麦芽糖的甜香,裹着午后的暖光,漫过家家户户的院墙。
李家院坝里,李永超正蹲在青石板上,咯咯地笑个不停,声音脆生生的,像枝头的雀儿。
她手里攥着半块米糕,边缘啃得七零八落,沾着点碎屑,面前摆着几个布缝的小老虎,针脚歪歪扭扭,却是妹妹刚给她做的新玩具,每只都缝了圆溜溜的黑眼睛,透着憨气。
母亲坐在旁边的竹椅上纳鞋底,银针在头发上蹭了蹭,时不时抬头喊她:
“超儿,慢些笑,别呛着。”
声音软乎乎的,满是疼惜。
父亲则坐在门槛上,手里捏着竹条编竹篮,指尖翻飞间,竹篾渐渐有了雏形,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女儿身上,眼底的柔和像化不开的水。
李永超打小就和旁人不一样,说话慢半拍,眼神总带着点懵懂的傻气,镇上有人私下叫她“痴儿”,可家里人从没让她受过半分委屈。
她不懂什么人情世故,只凭着本能分辨好坏,谁对她好,她就把手里最珍爱的糖分给谁。
此刻她正把米糕往布老虎嘴里塞,小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认真琢磨,嘴里嘟囔着:
“吃…吃糕,不饿。”
妹妹蹲在她身边,小手轻轻帮她把歪掉的布老虎摆正,笑得眉眼弯弯:
“姐,老虎不吃米糕,我下次给你做糖人,做得像你最爱的小老虎模样。”
一阵风卷着街尾的喧闹过来,吹得院坝里的梧桐叶沙沙响。
李永超突然停下动作,咯咯的笑声也戛然而止,她抬起头,傻气的眼睛直直望向镇子口的方向,眼神里多了几分莫名的专注。
那里有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短褂的少年,正慢悠悠地走过来,手里捏着一根狗尾巴草,一边走一边晃,草叶上的绒毛被风吹得乱飞,他却毫不在意,咧着嘴笑得开心,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模样憨气又快活。
最让李永超挪不开眼的,是少年的眼睛——
那是一双极亮的蓝眸,像浸在清冽溪水里的蓝宝石,亮得能映出院坝里的布老虎,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质。
少年也瞥见了院坝里的她,脚步顿了顿,随即眼睛一亮,举着狗尾巴草就朝这边跑过来,蓝布短褂的衣角被风掀得翻飞,像只撒欢的小鸟,脚下的石子都被踩得哒哒响。
“你…你也在玩吗?”
少年跑到院坝边,猛地停下脚步,气息微微发喘,有些拘谨地挠了挠头,蓝眸里满是好奇,像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
他说话也有些慢,字句间带着点和李永超相似的憨气,却格外真诚。
李永超看着他的蓝眼睛,像是被什么吸引住,突然咧开嘴,露出一个傻傻的笑,把手里攥着的米糕递过去,含糊地说:
“吃…甜。”
指尖还微微发颤,眼里满是真诚。
少年眼睛更亮了,小心翼翼地接过米糕,张嘴就咬了一大口,米糕的甜意漫开,他舒服得眯起眼睛,睫毛都弯成了月牙。
随即他把手里的狗尾巴草塞到李永超手里,声音带着满足的喟叹:
“换…给你。”
两人就这么蹲在青石板上,一个拿着狗尾巴草晃来晃去,草叶扫过鼻尖,笑得咯咯响;
一个继续给布老虎“喂”米糕,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却像是有着专属的默契,笑得格外开心。
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把两个小小的身影叠在一起,连空气中的傻气都透着纯粹的温暖。
母亲放下手里的针线,望着眼前的景象,嘴角噙着笑,轻声对父亲说:
“这孩子,眼睛真干净,和咱们超儿一样。”
父亲点点头,手里的竹条编得更慢了,目光落在两个孩子身上,连指尖的竹条都似带着暖意:
“都是好孩子,能玩到一块儿就好。”
妹妹则转身跑进厨房,很快又拿了一块米糕出来,把米糕放在两人中间的青石板上,还细心地掰成了两半:
“都有份,慢慢吃,别抢。”
直到夕阳西下,橘红色的光铺满了青石镇,远处传来少年家人的呼喊声,喊他回家。
他才依依不舍地站起来,小手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米糕,对李永超挥了挥:
“我…明天再来。”
李永超举着那根狗尾巴草,用力点头,声音依旧含糊却格外坚定:
“等…你。”
少年跑远的时候,还回头望了好几次,蓝眸在夕阳下泛着暖融融的光,像盛着碎金。
李永超攥着狗尾巴草,依旧蹲在院坝里,傻气的眼睛里满是期待,亮晶晶的,像盛着星光。
她不知道少年是谁,也不知道那双特别的蓝眸里藏着怎样的故事,更不懂什么是缘分,只知道——
这个和她一样“傻傻”的少年,让她觉得心里暖暖的,格外亲切。
晚风拂过,带着麦芽糖的甜香,也带着两个少年纯粹的笑声,一点点飘向青石镇的深处,藏进了午后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