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十二城的街角，早被看蹴鞠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嗑着瓜子的妇人、光着膀子的汉子、举着小旗蹦跳的孩童，挤在临时搭起的木台四周，欢呼声、呐喊声、拍巴掌的脆响此起彼伏，把蹴鞠场的热闹推到了顶峰。
空气中混着炒货的香、汗味的咸，还有百姓们纯粹的雀跃，是最鲜活的人间烟火。
陆云许本已抬步欲走，却被这份喧嚣勾住了脚步。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角，悄然驻足在人群外围，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场上奔跑的身影上，可思绪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不由自主飘回了过往。
场上那个带球突破、引得观众阵阵喝彩的蹴鞠明星，身形灵活，动作花哨，每一次传球都能换来满堂彩。
可在陆云许眼中，这张陌生的脸却渐渐与另一张面孔重叠 ——
是赵斯。
当年，天道宫为了收割凡境的信仰之力，硬生生将本就平庸的赵斯捧成了 “蹴鞠神手”。
街头巷尾贴满他的画像，说书人把他编进话本，连孩童都能哼几句夸他的童谣；
官府为他举办专场比赛，富商们掷千金为他打赏，铺天盖地的宣传、刻意营造的传奇，把他塑成了凡境百姓的精神寄托。
无数愚昧的人心甘情愿献上自己的崇拜与财富，以为追的是 “英雄”，实则不过是天道宫布下的骗局。
可天道宫一覆灭，失去靠山的赵斯瞬间原形毕露。
没了法术加持的虚假光环，他那点蹩脚的技艺漏洞百出，传球失误、射门偏靶，连最基础的控球都做不好。
更致命的是，他过往靠着天道宫欺诈百姓、搜刮钱财的行径被一一
揭露，无数人找上门来追责。
昔日的 “神手” 只能躲在破庙里啃冷馒头，被债主追得像条丧家之犬，昔日追捧他的人要么唾骂要么避之不及，荣光荡然无存。
所谓的 “信仰”是天道宫收割利益的工具；
而赵斯，只是那颗用完即弃的棋子，最终落得个身败名裂、人人喊打的下场。
想起赵斯，便绕不开杨峰瑞。
那个始终活在执念里的可悲之人，像只困在井底的青蛙，永远看不见真正的天空。
他被谎言死死蒙蔽，把自己所有的不幸，都归咎于揭穿了一切的陆云许，却连恨真正的始作俑者都不敢。
他不敢直面天道宫的残酷，不敢承认自己的认知局限，更不敢接受 “是自己无能” 的事实，只能把所有怒火都发泄在最无辜的人身上，活在自己编织的仇恨牢笼里，可悲又可叹。
陆云许轻轻摇头，指尖微微收紧，心中满是唏嘘。
杨峰瑞的可悲，从来不在于被天道宫欺骗，而在于被骗后依旧不愿醒来。
他宁愿抱着错误的仇恨自怨自艾，靠着指责别人来麻痹自己，也不肯花半点心思正视自己的短板，不肯睁眼看看这世间的真相。
这样的人，即便没有天道宫，也终究会被生活的假象裹挟，一辈子困在自己的认知茧房里，走不出来。
思绪正沉，场上一阵更热烈的欢呼将他拉回现实。
一个身形矫健的球员吸引了他的注意，球衣背后绣着 “黎山大” 三个字。
他的比赛风格与赵斯截然不同，赵斯靠的是天道宫加持的身体素质，动作花哨却华而不实，全是哗众取宠的套路；
而黎山大更注重规则的运用，传球看似巧妙，射门也颇有准头。
可在陆云许这般通透的人眼里，一眼就能看穿其中的猫腻 ——
他的每一次 “高光时刻”，都带着刻意安排的痕迹。
他带球突破时，对方球员明明伸手就能拦住，却偏偏 “脚下打滑”
他射门得分时，队友的配合精准得像演练过百遍，连裁判的哨声都恰到好处地偏向他。
显然，他是新的 “硬捧明星”，只是背后推手不再是天道宫罢了。
没有了天道宫的推动，却依旧有人在制造虚假的偶像，依旧有人在收割百姓的热情与财富。
陆云许望着那些为黎山大疯狂呐喊、甚至不惜砸钱打赏的观众 ——
有的把仅有的积蓄换成了加油的令牌，有的对着场上的身影顶礼膜拜，像极了当年追捧赵斯的模样。
他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豁然明朗：
无论有没有天道宫，这世间总有一群人会被表象迷惑，总有人为了利益刻意制造假象。
而那些愚昧无知、不愿思考的人，终究会为自己的认知局限买单。
“人无法赚认知之外的钱。”
一句尘封多年的话语突然在脑海中响起，是当年某位老者对他说的话。
陆云许眸色渐深，指尖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骗人固然不对，可某种意义上，骗子不过是让受骗者吐出了他那个智商、那个认知不该拥有的财富与信仰。
认知的鸿沟，从来都是最难以逾越的天堑，比仙凡之别更甚。
那些不愿思考、不愿睁眼看清真相，只想着跟风盲从的人，终究会成为被收割的 “韭菜”，任人摆布。
场上的欢呼声依旧热烈，锣鼓声、呐喊声几乎要掀翻屋顶，可陆云许心中却没有半分波澜，只剩一片透彻的清明。
他转身离去，衣袍拂过身旁兴奋的观众，背影渐渐融入街角的人流，把满场的喧嚣与虚假的繁荣都抛在了身后。
这场寻常的蹴鞠比赛，于他而言，却像一面澄澈的镜子。照见了人性的贪婪与愚昧，照见了利益驱动下的虚假与算计，更印证了那条从未改变的认知铁律 ——
唯有保持清醒的头脑，坚守独立思考的本心，不被表象裹挟，不随波逐流，才能在这纷繁复杂的世间，不沦为被收割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