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宪一副了然于胸的嘚瑟,玩笑道:“皇阿玛和额娘真是的,说话的语气神态一模一样,连话都是差不多的。在您眼里凡事只要有额娘在就好,在额娘眼里,有您在,什么都不算事儿。”
皇帝责备道:“真该叫你额娘也听听,她养的好闺女,和自己的丈夫说话随便惯了,在朕的面前,也这般没大没小没规矩。”
温宪不服:“您怎么什么事儿都能拉上女婿呀,这回人家可没少遭您的罪,回了京城不定过什么日子呢。”
皇帝故作威胁:“他要是不能好好在你八哥身边,或是背叛朕”
“打住!”温宪慌忙打断父亲的话,“您怎么越说越偏,就不提舜安颜的品性和忠诚,皇阿玛您慧眼识人,还能有错?”
皇帝摇了摇头,懒得责备闺女外向,更是想起她额娘说的,什么女生外向,难道当爹妈的,不愿女儿成家后与夫君和睦恩爱?
“可是皇阿玛,八哥他,哪儿得罪您了?”
“你说呢?”
温宪抿了抿唇,事到如今,昔日只能和四嫂背过人嘀咕的事儿,也算能说个明白了。
但她只挑了自己亲眼所见的事来讲,总不能让皇阿玛觉着,为了彰显永和宫兄妹的好,就不把其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当回事。
听罢闺女的见闻,皇帝则轻轻一叹:“你八哥聪明能干,有治国之才,可他从小自卑多疑,谁对他好,他都觉着那是可利用之人,一个从不以真心待人之人,阿玛能放心将家国交付与他?”
“是”
“阿玛不是见不得他富贵,皇帝的儿子怎么就不能富贵,可他若一路踏着民脂民膏乃至人血白骨坐上帝位,却发现原来皇帝要钱是那么艰难的一件事,还不如他当皇子那会儿的光景,那么他会做什么?”
温宪应道:“成为一个苛捐杂税、横征暴敛,不顾百姓死活的君王。”
闺女如此机灵聪明,皇帝很欣慰,被老八勾起的怒气也淡了,夸赞道:“不错,阿玛没白疼你。”
温宪却冷不丁想起四哥家的小弘晖:“您那大孙子,到了不怎么爱惜东西的年纪,那日为了练习投壶,拿四嫂的发簪和花瓶霍霍,气得四嫂骂四哥,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皇阿玛,四哥小时候养在承乾宫,也拿金银珠宝摔着玩是不是?”
忆往昔,那是皇祖母还能为皇帝遮风挡雨的岁月,可如今自己都当了祖父,这样的笑话居然还在延续。
“皇后不曾将你四哥教坏,不过是幼时多宠爱,更是为你四哥选了最好的,你四嫂这样的孩子,在阿玛眼里,堪当储君妃。”
“我四嫂自然是最好的,但太子妃她”
温宪试探着父亲,哪怕如今她成了一个复杂的,身在局外的“局内人”,好些话也不是随口就能说出来的。
然而皇帝点头了:“阿玛知道,太子妃与你四嫂是交了心的,其实阿玛有些失望,她该死心塌地、毫无保留地忠于你二哥才是。可话说回来,难道不是朕自己的儿子,先令朕失望透顶,而他的枕边人更是看得比谁都明白,不过是给自己留条退路。”
温宪小声嘀咕:“太子妃可不是什么枕边人,一年能枕几回呀。”
“说什么?”
“我说,太子哥哥他将来若能当皇帝,至少三宫六院雨露均沾的事儿,兴许做得比您还好。”
皇帝听出来,小丫头是在替她额娘吃味和揶揄,便幽幽道:“只管没规矩,等朕把舜安颜带回京城,就不怕他受欺负。”
温宪顿时软和下来,撒娇道:“皇阿玛您最疼我,当然爱屋及乌啦,您怎么疼四嫂,就怎么疼女婿呗,还要和富察傅纪一般对待呀,不然我要吃宸儿的醋”
可是提起妹妹,温宪猛地心头一酸,皇帝见着女儿伤心,轻轻将她搂进怀里。
“宸儿会哭死过去,皇阿玛,您和皇祖母早些回京吧,早些去看看宸儿可好。”
“相信你的妹妹,宸儿是个外柔内刚的孩子,你们都是阿玛最好的女儿。”
京城里,公主府的灵堂中,毓溪正陪着宸儿在此守灵。
五公主故世,虽早已过了头七,虽已在承德火化,可回到家中,还是将一切照着规矩来一遍。
白天王公大臣、宗亲贵眷来此吊唁行礼,夜里,毓溪与宸儿一同守灵,三日后方礼毕。
原本姑嫂二人商量的,是一切从简,只有她们和胤祥、胤禵几个兄弟姐妹为温宪守灵三日。
可舜安颜半道被撵回了承德,胤禛没带着妹夫回京,更有传闻佟国维此番走一趟承德,被皇帝收回了一生的荣耀和傲气,便越发不能让公主府冷冷清清。
他们又决定,让所有人都来给五公主磕头上香。
夜已深,毓溪简单洗漱归来,见跪坐在蒲团上的宸儿,还呆呆地仰望着姐姐的灵牌,与她方才离开时一模一样,心疼得不知该说什么。
屏退下人,来到妹妹身边,毓溪劝道:“歇一会儿吧,你也去洗一洗,宸儿,姐姐她一定舍不得你为她长跪于此。”
宸儿一垂首,眼泪便落下来:“姐姐舍不得,就不会离我而去,她那么狠心。”
“宸儿”
“四嫂,我想见额娘,可我又不敢见额娘,若不能照顾好额娘,姐姐会怪我,我怕对不起姐姐。”
“这是傻话,没有人会怪你。”
“因为我知道,见了额娘,只有额娘安慰我的份儿,那么额娘的伤心,要放在哪儿呢。”
毓溪说:“那就坦然接受额娘的安慰,宸儿,你还没当母亲,可是四嫂有弘晖,四嫂明白。额娘若封住自己的悲伤,一味地来哄你们兄弟姐妹,她绝不是痛苦的,在额娘心里,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她的命,失去了温宪,额娘会更珍惜你们,明白吗。”